姜小葵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前扑去。
她没喊，也没慌，落地时顺势一滚，膝盖磕在硬地上，疼得她咧了嘴。手撑着往前摸了一把，地面凉，湿气重，指尖沾了层滑腻的东西，像是苔藓，又不太像。
她坐起来，喘了口气。
背后那道光幕已经合上，黑得彻底。她伸手去够，什么也没有。刚才进来的地方，现在就是一面实心岩壁。
她低头看怀里的铜片。它不烫了，反而有点发凉，贴在胸口的位置像块冰。
右眼尾那粒朱砂痣忽然跳了一下。
金光从皮肤底下冒出来，顺着胳膊爬了一圈，最后停在掌心，凝成一团拳头大小的光球。亮是亮了，但照不远，勉强看清前面三步的路。
洞壁上有纹路，弯弯曲曲，像是刻的，又像是天然长的。她伸手碰了下，纹路微微发蓝，一闪就灭。
她站起身，左腕的布条还在渗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血珠落地后没有散开，而是缩成一小团，慢慢往地缝里钻。
她皱眉，蹲下来又滴了一滴。
血还是往下钻。
这地方不对劲。
她解下腰带，把布条缠紧了些，然后抽出一根金线，另一头系在身后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线拉直了，她往前走，边走边放。
走了大概十几步，通道突然变宽。
眼前一空，她站在了一个大坑边上。
底下不是土，是一片发着微光的湖，水不动，表面浮着一层半透明的膜，像油，又不像。湖面上飘着东西，像是虫子，翅膀薄得能透光，飞起来一明一灭。
她盯着看了几秒，发现那些虫子飞的路线有规律。
左三圈，右两圈，再往上绕一下，像是在画符。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废纸——是之前包药用的，早就皱得不成样了——撕下一角，蘸了点血，在上面照着画了个记号。
刚画完，一只虫子突然调头，朝她飞来。
她没动。
虫子在她面前悬停了一下，转了个圈，又飞回去了。
她把纸片塞回怀里，继续往前。
湖的另一边有条小路，贴着岩壁延伸进去。她沿着走，没几步就看见地上有爪印。
四个指头，带钩，间距比人的手掌大一圈。
她蹲下来看，爪印边缘有焦痕，像是被火烧过。
她抬头，岩壁高处有道裂口，黑乎乎的，看不出多深。刚才那只蜥蜴一样的东西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她没往上瞧太久，怕惊动什么。
往前走，空气越来越闷，鼻子里开始闻到一股味儿，甜中带腥，吸多了脑袋有点晕。
她扯了块衣角，浸了点地上湿泥，捂住鼻子。
又走了一段，前面豁然开阔。
一片空地，直径几十丈，四周立着石头柱子，每根柱子顶上都趴着一只兽形生物，闭着眼，一动不动。长得像豹子，但背上有一排竖着的骨刺，尖端泛紫。
她数了数，一共八根柱子，八只。
中间是个大坑，深不见底，边缘裂开好几道缝，冷风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她站在坑边，铜片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热，也不是冷，是震。
她把它拿出来，平放在手心。
铜片缓缓转动，最后停住，缺口对着坑底某个方向。
她正要凑近看，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啪。”
像是谁踩碎了枯枝。
她猛地回头。
没人。
可她刚才明明听见了。
她把铜片收好，抽出金线，另一头绕在手腕上，随时能拉自己后退。
往前走了两步，眼角余光扫到左边柱子上的石兽。
它耳朵动了一下。
她停住。
石兽没睁眼，但耳朵又动了下，冲着她这边。
她慢慢后退一步。
石兽的尾巴轻轻摆了摆。
她转身就跑。
不是逃，是绕着坑边横向移动。跑了七八步，回头看，石兽还是趴着，没追。
她喘了口气，靠在岩壁上。
这时候，头顶传来窸窣声。
她抬头。
岩顶上挂着一群东西，像茧，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每个茧都有人头大小，表面有脉搏似的跳动。
她盯着看了两秒，其中一个突然裂开一条缝。
白浆流出来，滴在地上，“滋”地冒烟。
里面伸出一只手。
不是人手。
五根指头细长，指甲是黑的，关节反着弯。
手抓着茧壳，慢慢往外爬。
她往后退，脚后跟碰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个半透明的人影。
坐在地上，背靠岩壁，头低着，头发盖住脸。
她屏住呼吸。
那人影忽然抬起头。
没有五官。
整张脸平的，像一张纸。
她猛地拽动金线，身子向后滑出去三尺。
人影没动，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向坑底的方向。
她心跳加快。
这时候，怀里铜片又震了一下。
比刚才更明显。
她低头看，铜片正在慢慢变色，从青铜色转成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染了。
她忽然想起屠九的话。
“二十年前，我也站在这里。那时候，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人。”
“天机阁圣女。”
她的前任。
她盯着坑底的裂缝，手攥紧了铜片。
要是前任真的死在这儿，那这些生物……是不是都是她留下的？
还是说，她根本没死？
她咬了咬牙，往前迈了一步。
金线还连着身后的石头，她没松。
第二步。
裂缝里的风更冷了。
第三步。
她刚要抬脚，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喊。
“祖师奶奶！等等我们！”
是阿拾的声音。
接着是陈石的吼：“别动那铲子！”
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
洞口方向有光闪了一下。
阿拾举着锅铲冲了进来，脸上全是灰，一边跑一边大喊：“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专克阴邪晦气！”
锅铲一扬，一道白气喷出，打在最近的石柱上。
石兽“轰”地睁眼，紫色瞳孔直勾勾盯着阿拾。
陈石紧跟着冲进来，刀已经出鞘，一把拽住阿拾后领，把他拖到自己身后。
“你不要命了？”他低吼。
阿拾甩开他：“她一个人下去太危险！”
姜小葵站在坑边，看着他们。
“我不是让你们别进来吗？”
“你是说了。”阿拾咧嘴，“可你忘了，我最不听劝。”
陈石盯着四周的石兽，声音压得极低：“先撤。这里不对。”
姜小葵没动。
她看着坑底的裂缝，铜片还在震。
“线索在下面。”她说。
阿拾抹了把脸：“那咱一起下。”
陈石皱眉：“你拿什么下？绳子？”
阿拾举起锅铲：“我有这个。”
姜小葵终于回头看他：“你能用它当降落伞？”
“不能。”阿拾认真说，“但我能炒个气垫。”
陈石翻白眼。
姜小葵却笑了。
她把金线解下来，分成三股，分别系在他们腰上。
“一个一个下。”她说，“我先。”
她走到裂缝边，蹲下身。
底下黑得看不见底。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