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大泽,仿佛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色巨口,吞噬着光线与声音。越往深处,雾气愈发浓重粘稠,神识探查范围被急剧压缩,即便是王天凡筑基期的神识,也只能覆盖周身百丈。水泽之下,暗流涌动,不知名的水兽嘶吼时而从迷雾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水草气息与一种淡淡的、能侵蚀灵力的瘴毒。
苏茹在前引路,她对宗门标记的隐秘路线似乎颇为熟悉,指引着荷叶法器在错综复杂的水道与芦苇荡中穿行。王天凡居中,神识全力外放,警惕着四周。林婉儿紧随其后,周身月华之力自然流转,驱散着靠近的湿寒之气与微弱瘴毒,她那清冷的气质在这片死寂的水泽中,反而显得格外醒目。
“按照地图所示,穿过前方那片‘鬼哭林’,再行百余里,便能抵达宗门的‘水云涧’据点了。”苏茹指着前方一片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中、影影绰绰如同鬼影般的枯木林,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在高强度警惕下赶路,对她消耗不小。
王天凡目光凝重地望向鬼哭林。那片林子给他的感觉极其不好,死气沉沉,却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他丹田内的混沌母气之根,甚至传来一丝微弱的预警波动。
“小心,林中有东西。”他沉声提醒。
三人驾驭法器,小心翼翼地驶入鬼哭林。林中光线昏暗,枯死的树木枝杈扭曲,如同挣扎的骸骨。雾气在这里变成了墨黑色,不仅阻挡视线,连神识探入都如同陷入泥沼,阻力大增。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人低泣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扰人心神。
就在他们行至林中一半时,异变陡生!
“呜——!”
一声尖锐刺耳、直透神魂的厉啸自雾气深处炸响!伴随着啸声,四周墨黑色的雾气疯狂涌动,化作无数只扭曲的、由怨念与瘴气凝聚而成的鬼爪,从四面八方抓向三人!同时,脚下原本平静的水面猛地炸开,数条布满吸盘、散发着腥臭气的巨大触手如同巨蟒般缠绕而上!
“是‘怨婴水母’!小心它的触手和惑神魔音!”苏茹脸色一变,认出了这云梦泽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凶物,其实力堪比筑基中期!她娇叱一声,沧浪剑诀全力施展,剑光化作层层水幕,护住三人,同时斩向那些鬼爪与触手。
王天凡眼神冰寒,并指如剑,混沌剑气迸发,灰蒙蒙的剑光过处,那些怨念鬼爪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坚韧的触手也被轻易斩断,流出腥臭的墨绿色血液。林婉儿也催动月华之力,清冷的月辉如同利剑,刺破迷雾,精准地攻击着怨婴水母隐藏在水下的本体。
那怨婴水母吃痛,发出更加尖锐的咆哮,更多的触手和鬼爪汹涌而来,浓雾翻滚,魔音灌耳,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就在三人全力应对这头凶物之时,王天凡心中警兆再现!
“嗤!嗤!嗤!”
数道比之前更加隐蔽、更加凌厉的杀意,如同毒蛇出洞,自三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袭来!目标并非王天凡,而是直指正在全力催动月华之力、气息最为明显的林婉儿!
是暗月楼的杀手!他们竟一直潜伏在侧,等待这个最佳的时机!
这偷袭太过突然,角度太过刁钻,速度太快!苏茹被怨婴水母死死缠住,王天凡刚刚斩出一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婉儿小心!”王天凡目眦欲裂,体内混沌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强行扭转身形,就要不顾自身硬挡!
然而,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比他更快!
是苏茹!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竟完全不顾身后怨婴水母拍来的巨大触手,身形如同瞬移般挡在了林婉儿身前!
“噗嗤!”
一道淬着幽蓝剧毒的匕首,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她的左肩,狂暴的毒系灵力瞬间侵入经脉!同时,另外两道攻击也被她以身体硬生生承受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袍!
“苏师姐!”林婉儿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
“找死!”王天凡彻底暴怒!杀意如同实质般冲天而起,搅动四周迷雾!他不再保留,混沌道基轰鸣,周身灰色气流狂涌!
“虚空禁锢!”
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将那三名刚刚显露出身形的暗月楼银牌杀手,以及那头庞大的怨婴水母,全部笼罩在内!空间瞬间变得粘稠如胶!
“撼山——崩灭!”
他双拳齐出,不再是简单的力量,而是引动了混沌道基中那丝“湮灭”的意境!拳风过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嘭!嘭!嘭!”
三名被空间之力禁锢的杀手,连同他们周身的护体灵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过,瞬间爆成三团血雾!那头怨婴水母庞大的身躯也被拳风余波扫中,发出凄厉的哀嚎,小半边身子直接炸开,墨绿色的血液和碎肉四溅,剩余的触手疯狂舞动,仓皇潜入深水遁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王天凡看都未看那逃遁的水母,一个闪身来到苏茹身边。林婉儿已经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泪如雨下,拼命将月华之力渡入她体内,试图驱散剧毒。
然而,那匕首上的剧毒极为霸道,更是蕴含着一种破坏生机的诡异力量,此刻已侵入心脉。苏茹脸色乌黑,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王……王师弟……”苏茹艰难地睁开眼,看着王天凡,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带……带林姑娘……走……去水云涧……令牌……开启……”
她颤抖着将一枚刻有云纹的青色令牌塞到王天凡手中,又眷恋地看了一眼林婉儿,眼神逐渐涣散。
“苏师姐!坚持住!”王天凡低吼,精纯的混沌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入她体内,试图稳住她的生机,驱散剧毒。混沌灵力虽能湮灭万法,但对于这种已然与生机纠缠在一起的剧毒,尤其是侵入心脉之后,效果大打折扣,更多的是在延缓,而非根除。
苏茹摇了摇头,声音微不可闻:“没……没用的……告诉……告诉我师尊……苏茹……无愧……青云……”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那双曾经清亮坚定的眸子,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苏师姐——!”林婉儿伏在她身上,失声痛哭。
王天凡紧紧握着那枚尚带余温的令牌,看着苏茹安详却再无生气的脸庞,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暴怒在他胸中翻腾、冲撞。这位相识不久,却因同门之谊、因宗门责任而一路相伴,最终为他与林婉儿挡下致命一击的师姐,就这样永远留在了这片阴冷诡谲的沼泽之中。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暗月楼……玄阴宗……”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与恨。
他默默地将苏茹的遗体收入一个空的储物袋,以灵力封存。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麻烦。
“我们走。”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婉儿擦干眼泪,强忍悲痛,站起身,紧紧跟在王天凡身后。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王大哥心中的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苏茹的死,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也点燃了他对敌人更深的怒火。
两人不再停留,驾驭着法器,冲破鬼哭林的迷雾,向着水云涧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迷雾依旧浓重,掩盖了战斗的痕迹,也吞噬了一位青云女修的英魂。而前方的路,注定要用更多的鲜血来铺就。王天凡的云梦泽之行,从一开始,便已染上了悲壮与复仇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