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距离台风“海神”登陆,仅剩六个小时。
天空已非纯黑,转为暗紫色,如巨大的紫水晶穹顶,内部电蛇狂舞,闷雷滚滚。狂风的呼啸已变为持续的低沉咆哮。水汽和雨滴被卷起,砸在t-1百吨王的装甲玻璃上,发出的不再是滴答声,而是砂石泼洒般的哗啦声。
古河道内,江水暴涨,浑浊的浪头已经开始拍击新建堤坝的底部,溅起冲天的水花。
李德顺和所有老兵已经撤离到后方加固的板房里,那里是整个工地的最高点。他们每个人都死死抓着身边能固定的东西,透过狭小的窗口,望向河道中心。
那里,只剩下那台孤独的黑色巨兽,和两台舞动着机械臂的织女机。
“头儿,还差多少?”一个兵蛋子声音发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李德顺抹去脸上的雨水,死死盯着远处:“不到两公里,快了,就快了!”
全球的直播间里,喧嚣和调侃都消失了。数十亿人屏住呼吸,看着那被狂风暴雨扭曲的画面。镜头里,两条银灰色的巨龙,正在风暴的中心,向着彼此靠近。
解说员的声音嘶哑而凝重:“各位观众,我们正在见证历史!不,我们正在见证神话的诞生!在灭世级天灾面前,人类没有退缩,天工基建正在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与神明争夺时间!”
t-1驾驶舱内。
秦卫兵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主控屏幕。
上面,两台织女机的各项参数在红色的警戒线上下剧烈跳动。超载模式对机器的负荷是极大的,尤其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
“调整左侧二号机粒子喷射口角度,上调0.03度,风速影响超出阈值。”
“右侧一号机分子稳定器功率增加百分之三,补偿湿度带来的材料粘合效率下降。”
他并非简单旁观,而是凭借经验与系统辅助,如同一位顶级乐团指挥,实时调整着每一个音符,确保这首末日交响曲不会出现丝毫错漏。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一道道指令精准发出。
“卫兵,外面好黑呀。”宫斗剧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小九凑到舷窗边,小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狂暴的世界。她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
“嗯,天快黑了。”秦卫兵头也不回地应着。
“那……堤坝修好了,天会亮吗?”她偏着头问。
秦卫兵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控制台幽蓝的光。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会。我保证。”
最后五百米!
最后一百米!
最后十米!
应急指挥中心,陈振国站直了身体,他身后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之前质疑他的王谦,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上,两条银色堤坝的末端,终于要触碰在一起。
嗡——
织女机的轰鸣声再次拔高,八条机械臂以近乎炫技的精准度,开始了最后的编织!它们不再简单地向前喷射材料,而是如同八只灵巧的巨手,将两端的分子结构犬牙交错地穿插、融合、锁定!
这是比建造过程精密万倍的合龙工序!
在数十亿人的注视下,在天崩地裂般的风暴中,古河道中心最后的缝隙,被银灰色的光芒彻底填满、抹平。
当最后一颗粒子嵌入结构,两台织女机所有的指示灯,由极限的炽白,瞬间转为代表完成的柔和绿色。
然后,八条巨大的机械臂缓缓收拢,两台庞然大物,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忠诚卫士,静默下来。
九公里长的织女堤坝,宛如一条横亘在天地之间的银色长城,合龙!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卫兵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
【恭喜宿主完成史诗级任务:风暴之墙!】
【任务描述:在19级台风海神登陆前,建成总长九公里的超级防洪堤坝,守护江城。】
【任务评级:完美(耗时远低于预期,工程质量超越理论极限)】
【特殊奖励:黑科技图纸海妖级水下工程无人机蜂群图纸x1。】
秦卫兵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便立刻将注意力转回了现实。
他切断了对织女机的能源供应,解除了连接缆线。t-1百吨王的核心能源条,此刻已经跌到了危险的百分之二十二。
他没有时间查看奖励,更没有时间庆祝。
因为他知道,工程的结束,仅仅是这场豪赌的上半场。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通过舷窗望向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一道仿佛城墙般高耸的白色水线,正在以吞天食地的气势,向着江城,向着他刚刚铸成的堤坝,席卷而来!
台风“海神”的先锋——风暴潮,到了!
轰——隆——!!!
那不是雷声,也不是风声。
那是亿万吨海水相互挤压、撞击、咆哮而发出的声音。这声音甚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胸腔,让人的心脏都为之停摆。
江城沿岸,那条已经守护了城市数十年的旧防洪堤,在接触到那道白色“城墙”的瞬间,就如同沙子堆砌的玩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而绝望的噗声。
大块的钢筋混凝土被轻易地撕裂、粉碎,然后被白色的浪潮吞噬,连一朵像样的浪花都没能激起。短短十几秒钟,绵延数公里的旧堤坝,便从地球上被彻底抹去。
洪峰如脱缰的远古巨兽,越过防线,朝着江城市区奔涌而去!
全球直播间里,一片死寂。
无数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他们亲眼见证了一条现代工程防线的脆弱与不堪。
“完了……”江城市应急指挥中心,一个年轻的技术员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陈振国的身体晃了一下,但他死死撑住了桌子,眼睛瞪得血红,盯着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织女堤坝的银色线条。
这是江城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奔涌的洪峰在冲垮旧堤坝后,余势不减,在宽阔的古河道内汇成更加狂暴的主流,像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地朝着那道崭新的银色长城,劈了下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一幕。
高达数十米的巨浪,浪头甚至已经超过了堤坝的高度,带着无可匹敌的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并没有出现。
哗——
那声音,不像撞击,更像是瀑布落入深潭。
巨大的浪头拍在银灰色的坝体上,没有溅起预想中的滔天水花。光滑如镜又蕴含玄奥纹理的坝体表面,仿佛产生了奇异的吸力。
亿万吨的冲击力,在接触到坝体的一瞬间,就被分解、引导、卸掉。狂暴的水流顺着坝体奇异的弧度向上攀升,绝大部分能量都在这个过程中被转化为向上流动的势能。
水流越过两百米高的坝顶,化作漫天水雾,随即在另一侧无力地落下,重新汇入被堤坝牢牢锁在河道内的洪流之中。
从始至终,那道横亘天地的银色长城,纹丝不动!
别说裂纹,别说晃动,甚至未曾有半点水汽渗过那看似单薄的坝体!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应急指挥中心,还是全球数十亿观众的屏幕前,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超越认知的一幕。
“它……它把海啸的能量给滑掉了?”五角大楼的地下掩体里,一位白发苍苍的流体力学顶级专家,看着卫星传回的能量分析图,手里的咖啡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分析图上,代表恐怖动能的红色箭头,接触堤坝模型后,便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蓝色箭头,顺着完美的弧线引导并消耗。
“上帝……这不是工程学,这是艺术,这是魔法……”
t-1百吨王的驾驶舱内,同样坚如磐石。
如此冲击,传递到车厢里的,仅仅是极其轻微的震动,甚至不如汽车碾过一块小石子。
“哇!好大的浪花呀!卫兵你看!彩虹!”
小九趴在舷窗上,指着外面。洪峰越过坝顶形成的水雾,在天空中残存的微光折射下,竟然形成了一道短暂而绚烂的彩虹。她的小脸上,满是兴奋,完全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意味着生与死的界限。
秦卫兵没有看彩虹,他的目光锁定在控制台的3d结构分析图上。
代表整个织女堤坝的模型,在洪峰冲击最猛烈的位置,受力点显示着淡绿色的光芒,代表安全,甚至连代表警戒的黄色都未出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场豪赌,他赢了。
他转过头,看着小九兴奋的侧脸,心中的那份紧张和决绝,终于化为一片柔软。他拿起旁边的一个苹果,开始慢条斯理地削着皮。
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在顶住天地的同时,为他的女孩,削一个苹果。
风暴依旧在肆虐,一波又一波的洪峰不断冲击着堤坝,但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那道银色的长城,就像神明划下的界限,任凭洪水滔天,始终无法逾越雷池一步。
城市的灯火,在短暂的管制后,重新一盏盏亮起,在风雨飘摇中,汇成一片温暖的海洋。
与堤坝外狂暴、黑暗、被洪水吞噬的世界,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次元。
不知过了多久,当“海神”最狂暴的阶段过去,洪峰渐渐平稳。
秦卫兵的私人卫星电话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加密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发信人是,陈振国。
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