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城,虎踞龙盘,气象万千。相较于零陵的质朴和郁林的荒凉,这里已初具霸主基业的繁华与威严。孙策的府邸更是甲士环列,一股锐利的兵戈之气扑面而来。
蔡文姬一行被安置在驿馆,待遇不差,却如同被无形的高墙围住,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注视。她心中明了,这是下马威,也是试探。
翌日,孙策在议事堂召见。堂上文武分立,气氛肃杀。年仅弱冠的孙策高踞主位,一身常服也掩不住那股叱咤风云的锐气,他目光如电,扫过堂下时,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身旁坐着一位儒雅俊朗的青年,轻摇羽扇,嘴角含笑,正是人称“周郎”的周瑜。
蔡文姬深吸一口气,敛衽行礼,姿态从容,声音清越:“零陵使者蔡琰,拜见孙讨逆将军。”她刻意用了朝廷册封孙策的官职,既示尊重,也点明汉室法统仍在。
孙策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打量了她片刻,才朗声笑道:“久闻蔡中郎之女才名冠绝京师,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蔡小姐不在长安、陈留着书立说,为何屈尊为零陵刘度奔走?” 话语带着笑意,却绵里藏针。
蔡文姬直起身,不卑不亢:“家父蒙难,天下板荡,琰流落荆南,幸得零陵收容,暂得栖身。此次前来,非为刘太守,实为江东与零陵万千生灵,免遭战火涂炭。”
“哦?”孙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压迫感,“我江东兵精粮足,欲西取荆州,饮马江汉,零陵弹丸之地,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何来涂炭之说?莫非刘度自知不敌,派你来乞降不成?” 堂上众将发出一阵低沉的哄笑。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慑,蔡文姬心头发紧,但脸上依旧平静:“将军神武,天下皆知。然,零陵虽小,亦有敢战之兵,有林越所造坚城利弩。将军若挥师西进,零陵纵不能敌,亦必拼死抵抗,将军纵胜,亦需折损精锐,耗时费力。届时,北面曹操,西面刘表,岂不坐收渔利?”
她顿了顿,观察着孙策和周瑜的神色,继续道:“我主刘太守与林掾史,对将军神威钦佩不已,绝无抗衡之心。愿奉将军为盟主,每年进献水泥千石,精铁五百斤,钱粮若干,助将军成就霸业。若将军北伐黄祖,我零陵亦可于侧翼呼应,提供粮草。此乃两利之事,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获实利,稳固西线,全力北图,岂不美哉?”
这番话,将零陵的姿态放得极低,又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清清楚楚。堂上哄笑声停了,不少将领露出思索之色。不动刀兵就能拿到急需的建材和铁料,还能稳住侧翼,听起来确实划算。
周瑜轻轻摇了摇羽扇,终于开口,声音温润如玉:“蔡小姐高才,所言不无道理。只是,空口无凭,我等如何信你?那林越能造水泥、利弩,假以时日,岂不尾大不掉?届时零陵若倚仗坚城利器,抗命不遵,又如之奈何?”
周瑜的眼光,比孙策更为毒辣,直指核心——对林越和他技术的忌惮。
蔡文姬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周郎君所虑极是。然,水泥之利,在于筑城守土,而非攻城略地;弩箭之锐,利于防守,而非远征。零陵所求,不过是一隅安宁,绝非与江东争雄。若将军仍有疑虑,我可暂留秣陵为质,直至首批物资送达,以示诚意。”
以自身为质!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孙策和周瑜都露出了讶异之色。他们没想到,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女,竟有如此胆魄。
孙策盯着蔡文姬,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心中权衡。强攻零陵,确实可能付出代价,也会打乱他北征黄祖的计划。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获取实利,无疑更符合他目前的利益。至于林越……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哈哈哈哈哈!”孙策忽然放声大笑,声震屋瓦,“好!蔡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这份胆识,孙策佩服!就依你所言!零陵若能按时进献物资,我江东便视零陵为盟友,绝不加兵!”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但若逾期或缺额,就休怪我江东铁骑,踏平零陵!届时,就算蔡小姐才名再盛,也休怪孙策不讲情面!”
“将军一言九鼎,零陵必不敢负约。”蔡文姬深深一拜,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和平,是用物资和自身自由换来的喘息之机。零陵的危机,远未解除。
当蔡文姬暂留江东为质的消息传回零陵时,林越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天。他愤怒,愧疚,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了更强烈的动力。
“加快速度!我们必须更快!”他红着眼睛对王统领和阿石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