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公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将弓递向萧宁,语气带着几分炫耀:“太子妃请。”
萧宁却不急着接弓,缓步走到兵器架前,指尖依次掠过几张弓,最终选定了一把紫檀木长弓。她轻轻试了试弓弦的力道,指尖在弦上微微一拨,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一直关注萧宁的陈星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这把弓是校场里最重的一张,寻常男子都难以拉开满弦。
玉兰公主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只见萧宁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支箭,搭弦的姿势看似随意,却让在场几个懂行的武将眼前一亮。那握弓的手法,分明是军中老兵才有的习惯。
长弓缓缓拉开,萧宁的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的箭靶。阳光洒在她微微仰起的侧脸上,勾勒出清瘦却坚定的轮廓。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婉的太子妃,眉眼间竟透出几分沙场将领的肃杀之气。弓弦逐渐绷紧,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阵疾风掠过校场,卷起几片落叶。
玉兰公主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萧宁手腕微转,箭尖随着风向稍稍偏了半寸。
这个细微的调整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唯有一直紧盯她的陈星辰瞳孔猛地收缩——这样的临机应变,绝不是一个深闺女子能做到的。
“嗖——”
羽箭破空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箭矢已经深深没入靶心,尾羽仍在微微颤动。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将玉兰公主先前那支箭从中劈开,裂成两半的箭杆啪嗒落在地上。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校场。
西凉使臣张着嘴,连喝彩都忘了。
玉兰公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太子凝望眼前诸般景象,薄唇微勾 —— 她终是将真实的自己展露于众人眼前。距离他想让她做回萧宁,做最快乐的长乐公主,更近了一步,
北枫亦难掩震惊,凝望着校场中央那道纤瘦身影,不禁慨叹:“太子妃竟有如此身手,实在厉害!”
小翠难掩雀跃,高声道:“那是自然!我家主子不过修习数月便有此番造诣,若依这般天赋精进下去,不出数月,小姐定能成为南越人人称颂的‘箭神’!”
李景澈闻听此言,望向萧宁的目光愈发温柔缱绻。
陈星辰把玩着手中的玉扇,若有所思地望着萧宁的背影。
他转头向身旁的陈彩霖低声道:“如今你该彻底死心了吧?依我看,她真实的实力远不止于此。你与她相较,有几分胜算?大伯入狱,已是陛下欲对陈家动手的信号,你且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莫要连累了父亲。”
陈彩霖紧咬下唇,未发一语,眼底却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阴鸷。
长庆帝朗声大笑,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不愧是朕亲自挑选的太子妃!今日比试,就当是助兴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玉兰公主一眼,“公主的骑射确实精湛,不过既然来到南越,不如多领略些风土人情。”
正当萧宁含笑与李景澈四目相对,缓步向坐席走去之际,一支羽箭忽从她身后破空而来。
周遭的喧闹声掩去了箭矢的破空之声,萧宁的心神全在太子身上,对身后袭来的箭矢毫无察觉。
李景澈见状,心头一紧,绝望地高声疾呼:“小心身后!”
萧宁隐约瞥见他神色慌张,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欲转身查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骤然挡在她身前,遮住了她的视线,与此同时,“噗” 的一声闷响传来,利器入肉之声清晰入耳!
这一刻,萧宁只觉心口处传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恍若上一世自己被利刃贯穿胸膛时的绝望再度袭来。
她本能地伸手接住向自己倒来的身躯,泪水却已汹涌而出,口中不住地喃喃唤着 “阿宴”。
待看清怀中男子的面容,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身躯不住地颤抖,仿佛下一刻便要碎裂开来。
正是异常痛苦的陆宴!
“潇潇,我知道是你……” 陆宴声音虚弱,面色惨白如纸,嘴角的血迹不断涌出。
一支羽箭深深插在他胸口,看得萧宁六神无主,而他鬓边的白发已被汗水黏连在一起。可想而知,他是狂奔着过来替她受下这一箭。
“阿宴,我不准你死!你欠我的还未还清,你不能死!” 萧宁双手颤抖,想要拭去他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
“潇潇,我的时间…… 不多了…… 你先听我说……”
陆宴每说一个字,都似一根细针狠狠扎在萧宁心上,她强忍着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心神俱裂,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 原来这便是陆宴元夕那晚抱着她时的感受。
不,他当时应该比此刻更绝望!自己心中尚有仇恨支撑,痛意已减了三分;而他那时心中定是盛满了愧疚,只会痛上加痛!
“对不起,潇潇…… 这么晚才…… 认出你。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伤害…… 你的家人……”
萧宁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不住摇头,将陆宴紧紧抱在怀中。她心中清楚,虽非他本意,可他终究给自己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子言…… 在我城南的…… 庄子里,在你…… 没有能力护他周全之前…… 莫要带他走……”
萧宁瞬间明白陆宴的用意,哭着点了点头。
陆宴的手无力地抚上萧宁的脸颊,气息奄奄地说:“这或许…… 便是我们…… 的宿命…… 我不后悔…… 与你相…… 遇,只是…… 好恨…… 好恨……”
萧宁看着那只从自己掌心滑落的大手,无力地垂落在地,她瞬间呼吸一滞。
上一世,自己死在他怀中;这一世,他为救自己而亡。
他们之间,大抵算是扯平了。
无法相守的相逢,便是他们两世逃不开的宿命。
萧宁眼前与脑海中皆是一片空白,周遭的嘈杂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再也传不进她耳中。
她眼前反复浮现的,只有当年在桃花村时,陆宴鬓边簪着一朵桃花,对她含笑的模样。
她含着泪,笑着笑着,眼前骤然一黑,便晕了过去。
待萧宁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李景澈 —— 他下巴上已冒出了青茬。
““宁宁,你醒了?” 李景澈声音沙哑,面容憔悴,握着她的手,眼圈忍不住泛红。
“我睡了多久?”
萧宁的声音同样带着几分沙哑,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只觉浑身绵软无力。
李景澈急忙伸手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上一个软枕,柔声道:“你已昏睡五日了。太医说你心脉受损,需得好生静养。”
他的声音中,难掩疲惫与担忧。
萧宁抬眼望向窗外,发现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伸手按捺住心口的疼痛,强作镇定地问道:“陆宴…… 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