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间内的寂静被林骁压抑的呻吟打破。他蜷缩在破布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滚烫,嘴唇干裂起皮。感染引发的发烧来势汹汹,将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推向更危险的边缘。
苏晚的心揪紧了。碘伏和简陋的包扎只能处理表面,无法对抗体内的炎症和感染。他需要抗生素,需要真正的医疗救助,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水…再喝点水…”她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铁罐里仅剩的一点冷凝水喂给他。大部分水从他干裂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
必须找到更多资源!必须离开这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这个巨大的设备间。这里像是一个老旧的重型机械装配车间,废弃的流水线轨道和半成品的机器骨架在昏暗光线下投下狰狞的阴影。空气中有淡淡的机油和金属锈蚀味,但并没有明显的腐臭或变异体的痕迹。
远处车间的另一端,有一排锈迹斑斑的双层办公室和工具房。那里或许有遗留的物品。
她将林骁安置在机器残骸最隐蔽的角落,用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将他盖好。
“等我回来,”她低声对他说,尽管知道他可能听不见,“我一定会找到办法。”
她握紧那把从老K工具箱里找到的、保养得最好的刺刀,深吸一口气,向着办公室区域潜行而去。
车间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碎屑,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避免发出过大声响。她的神经紧绷到极致,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动。
办公室的门大多损坏或虚掩着。她逐一搜索,大部分房间空无一物,只有翻倒的桌椅和散落的文件。绝望逐渐累积。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在最后一间工具房的角落,她踢到了一个半掩在废料下的金属工具箱!
她心脏狂跳,费力地拖出箱子。箱子很沉,锁具锈死。她用刺刀撬开。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几乎喜极而泣!
箱子里有相对干净的破旧工作服、几卷电工胶布、一小瓶未开封的工业酒精、甚至还有半盒过期的止痛片和几包密封的压缩饼干!
最重要的是,工具箱夹层里,有一个小巧的、标识模糊的急救包!里面除了纱布绷带,赫然还有几板用铝箔包裹的、未标明名称的胶囊!
苏晚顾不上细看,将所有可能有用的东西一扫而空,用工作服打包背起,迅速退回。
回到林骁身边,他依旧在发烧颤抖,意识模糊。
她先喂他喝了点水,然后仔细查看那几板胶囊。铝箔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打印的代码:【cef-500】。
是头孢类抗生素!而且剂量很高!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她!她颤抖着手,按照记忆中药理知识,小心地取出一粒,碾碎混合在水里,一点点喂给林骁。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自己几乎虚脱,靠坐在机器上,小口啃着压缩饼干补充体力,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空旷的车间。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她不敢睡,每隔一段时间就检查林骁的体温,用酒精擦拭他的额头和腋下降温,喂他喝少量水。
几个小时过去,在抗生素和物理降温的双重作用下,林骁的高烧终于渐渐退去,颤抖停止,呼吸变得平稳深沉,陷入了真正的睡眠。
苏晚长长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无边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冰冷的机器上,眼皮沉重如铅。
但她不敢真正睡去。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竖立,捕捉着任何风吹草动。
车间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声穿过破窗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金属热胀冷缩还是别的什么的细微咔哒声。
这种寂静比喧嚣更令人不安。
突然——
吱嘎——
一声清晰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从车间另一头的黑暗中传来!
苏晚瞬间惊醒,心脏骤停!她猛地握紧刺刀,身体紧绷,死死盯住声音来源的方向。
声音消失了。
是错觉?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她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几分钟后,又是一声!更清晰了一些!像是…沉重的铁门被缓慢推开的声音?
有东西进来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看了一眼身边沉睡的林骁,眼神变得无比决绝。
绝不能让它发现这里!
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弓着腰,如同狩猎的母豹,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缓缓摸去。她必须确认威胁,并在它发现他们之前,解决它或者…引开它。
车间巨大,阴影重重。她借助机器残骸的掩护,缓慢而谨慎地前进。
越靠近另一头,空气中那股机油和铁锈味似乎越浓,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臭氧味?
她的心沉了下去。这种味道,常伴随着“公司”的自动化设备或者…
绕过一台巨大的冲压机床残骸,她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车间最深处,一扇巨大的垂直升降的货运门,不知因何故障,正在极其缓慢地、一卡一顿地自行升起!已经升起了一条半米高的缝隙!
门外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门外连接着一个破损的站台,而站台之外,赫然是地铁隧道的黑暗轨道!冰冷的空气正从隧道深处倒灌进来!
而那扇自动升起的门下方,有一个东西正在试图钻进来!
那是一个履带式的小型机器人!约半米高,顶部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红色传感器,机械臂上装着切割工具和探针!正是“公司”常用的轻型侦察单位!
它似乎是被某种预设程序或者随机故障激活,正在试图进入车间!
必须阻止它!一旦它进来,完成扫描,他们的位置立刻就会暴露!引来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苏晚脑中飞速思考。强行攻击?机器人的装甲不是刺刀能破坏的,反而会立刻引发它的防御和警报。
她的目光扫过升降门两侧的控制盒和复杂的液压杆。
有了!
她悄然后退,快速退回工具房,从那个工具箱里翻出了工业酒精和一大卷电工胶布。
然后,她再次潜行到升降门附近,躲在一堆废料后面。
机器人已经钻进来一半,红色的扫描光柱开始无序地扫视车间。
就是现在!
苏晚猛地将一整瓶工业酒精奋力泼向机器人顶部旋转的传感器和关节连接处!
酒精瞬间浸湿了精密部件!
机器人传感器的旋转立刻变得迟滞,发出轻微的卡顿声,扫描光柱变得混乱。它似乎判断遭遇液体侵袭,开始试图后退。
但苏晚更快!她猛地冲上前,将一大团电工胶布狠狠地、胡乱地缠裹在它的传感器和主要关节上!
机器人疯狂地试图挣扎,切割臂胡乱挥舞,但视觉和行动被严重干扰,无法有效摆脱!
苏晚拼尽全力,最后猛地一脚,将它踹得翻滚着卡在了升降门的下方缝隙处!
吱——!
升降门因为受阻,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但却停止了上升!
机器人被暂时卡住了!传感器被胶布蒙住,失去了作用!
苏晚趁机迅速后退,躲回阴影中,心脏狂跳。
暂时…解决了?
她不确定这能拖延多久。机器人的求救信号可能已经发出。这里不能再待了!
她迅速退回林骁身边。他依旧沉睡,对刚才的险情一无所知。
必须立刻转移!
她艰难地背起他,拎起物资包,向着车间另一个可能的出口方向踉跄奔去。
身后,升降门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机器人挣扎的金属摩擦声和更远处隧道中似乎正在接近的、沉闷的引擎轰鸣声…
追兵,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