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偷来的、冰冷的金属物体,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西装外套的内衬口袋里,距离他不过数米之遥。
它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隔着空气,灼烧着我的感知。
每一次他轻微的动作,每一次纸张翻动或键盘敲击的间隙,都让我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突然起身,走向那件外套,然后——一切败露。
时间从未如此刻般缓慢而煎熬。
我维持着面向墙壁的姿势,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因长久的僵硬和紧张而酸痛不已,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挪动。
呼吸被刻意压得绵长而平稳,模仿着沉睡的节奏,胸腔里却如同关着一只濒死的困兽,在疯狂地冲撞着牢笼。
他在做什么?
他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个金属物体,到底是什么?是普通的商务U盘,还是……与“容器计划”相关的核心数据存储器?
周彦珩扭曲的声音和谢予琛冰冷的警告在我脑海里交替回响,如同两道不断收紧的绞索。
我冒着极大的风险窃取了此物,但它真的能成为我破局的钥匙吗?还是……会直接引爆谢予琛的杀意?
未知带来恐惧,也滋生出一种近乎自虐的、扭曲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合上电脑的声音。
接着,是起身,脚步声响起。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走了?还是……他终于要碰那件外套了?
脚步声没有走向门口,也没有走向床尾,而是……朝着我床头的方向而来。
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想干什么?
他在床边停下。
我能感觉到他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我。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冷冽气息,再次逼近。
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站在那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这比任何质问或斥责都更令人恐惧。他在观察?在等待?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地等待着伪装失败的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冷汗顺着我的脊椎一路滑下,浸湿了病号服。攥着被单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我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身体本能的颤抖和想要回头一看究竟的冲动。
一秒。
两秒。
三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得崩溃,险些控制不住呼吸节奏时,我感觉到他动了一下。
不是碰我。
而是伸出手,极其轻地……将我滑落到肩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我裸露在外的、微微颤抖的肩膀。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的……“细致”?
然后,他收回了手。
依旧没有一句话。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走向了门口。
“我出去一趟。”他对着门外吩咐,声音平静无波,“看着她。”
“是,谢总。”门外传来看守恭敬的回应。
接着,是病房门被打开,又轻轻合上的声音。
他走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那件藏着秘密和巨大风险的外套。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刚刚逃离了溺水的命运,浑身都被冷汗浸透,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恐惧的后劲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让我的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
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细微的、为我拉被子的动作……是出于“哥哥”对“妹妹”下意识的照顾?还是……一种更可怕的、洞悉一切后的、带着嘲弄的“安抚”?
我看向床尾那件叠放整齐的外套,目光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里面那枚冰冷的金属物体。
它还在那里。
他没有动。
这是否意味着……他还没有发现?
不。
不能掉以轻心。
谢予琛这样的人,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蕴含着深意。他或许只是暂时按兵不动,等待着更好的时机,或者……等待着我自己在压力下露出更多的马脚。
我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并且,要找到机会,与周彦珩取得联系——既然已经冒险窃取了“筹码”,就必须让它发挥作用。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床尾,拿起那件外套。指尖触碰到内衬口袋里那坚硬的轮廓时,心脏依旧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将它取出,而是将外套紧紧抱在怀里,走回到床边坐下。
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房间内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如同我此刻晦暗不明、危机四伏的处境。
我像一个窃取了火种的原始人,怀抱着这微弱而危险的光源,在猛兽环伺的黑暗丛林里,踽踽独行。
前路未知。
后退无门。
唯有怀抱着这偷来的、可能带来毁灭也可能带来生机的“火种”,继续走下去。
狩猎并未结束。
只是,暂时进入了更隐蔽、更危险的阶段。
(第八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