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城,“魔煞居”。
三层楼阁拔地而起,飞檐斗拱,碧瓦朱甍,在这座以黑、灰、血色为主色调的魔域边城里,算得上是极扎眼的繁华。
尤其是顶层,四面通透的紫黑色木窗尽数敞开,夜风裹挟着城内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硫磺与血腥气的味道穿堂而过,却吹不散内里蒸腾的酒肉香气与喧嚣热浪。
能在“魔煞居”顶层设席的,非富即贵,至少也得是跺跺脚清风城也要颤三颤的人物。
今夜,临窗最好的那张紫颤木大圆桌,便被慕白和他那几位魔将朋友占了去。
桌边围坐五人,气息或阴冷,或暴戾,或诡谲,虽形态各异,但胸前佩戴的魔卫徽章,却明白无误地宣告着他们的身份与实力——三星魔卫。
反而是最中央慕白胸前的二星魔卫徽章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这清风城,魔圣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主要事务都是几位魔卫大殿殿主管理,他们麾下的四星魔卫队长已是统御一方兵马的大人物!
而三星魔卫,便是真正横行城中的骨干精锐,一方强者。
跑堂的小厮个个眉眼通透,伺候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半分。
周围几桌客人,更是噤若寒蝉,偶尔偷瞄过去的眼神里,混杂着敬畏、羡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高声谈笑,旁若无人,声浪压过了楼下的丝竹管弦,也压得其他食客心头沉甸甸的。
“哈哈哈!痛快!还是这‘魔煞居’的‘血焰烧’够劲道!”
一个粗犷的声音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说话的是个巨汉,名叫岩罡魔卫。
他身高九尺,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一身紫色的肌肉虬结贲张,似乎要将那件紧身的黑色魔卫制式皮甲撑裂。
光头,锃亮,右侧脸颊上一道狰狞的蜈蚣状疤痕从额角直划到下颌,随着他大笑的表情扭曲蠕动,更添几分凶悍。
他蒲扇般的大手抓着一个海碗,碗内酒液猩红粘稠,如同凝固的血液,表面却诡异地燃烧着一层幽蓝色的火焰,他看也不看,仰头便灌了下去,喉结滚动,蓝色火焰顺着嘴角溢出,被他随手抹去,留下淡淡的焦痕。
“岩罡,你这牛饮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三百年陈的‘血焰烧’,被你这么喝,简直是暴殄天物。”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说话者坐在岩罡对面,一身墨绿色长袍,身形瘦削,面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他十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透着淡淡的幽光。
他叫阴鸷魔卫,人如其名,眼神总是飘忽不定,像毒蛇的信子,扫视间带着冰冷的审视。
他喝酒的器具是一只小巧的碧玉杯,每次只抿一小口,动作优雅,与岩罡形成鲜明对比。
“呸!阴鸷,少在那儿跟娘们似的叽叽歪歪!”岩罡魔卫把海碗往桌上重重一顿,震得碗碟乱跳,“酒嘛,就是用来喝的!管他什么年份,喝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像你那样,舔一口算一口,够干啥?”
阴鸷魔卫也不动怒,只是阴恻恻地笑了笑,目光转向桌旁另一个几乎隐没在阴影中的人影:“影煞,你说呢?”
那道人影模糊不清,仿佛只是光线扭曲造成的错觉。
只有当他偶尔移动,或者拿起桌上那双特制的、通体乌黑的筷子夹菜时,才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
他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连面容都隐藏在兜帽的深处,只有几缕如同烟雾般的黑气偶尔逸散出来。
他是影煞魔卫,三星魔卫中最擅长潜行匿迹的家伙。
更有传闻他是幽影魔卫的弟子!
影煞魔卫没有回答阴鸷的问题,只是用筷子精准地夹起一片薄如蝉翼、透明中带着丝丝血线的“冰髓鲙”,无声地送入口中。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每次喝酒都要斗嘴。”一个温和的声音打圆场。
说话的是坐在慕白右手边的男子,名叫玄奕魔卫。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在这群魔将中显得格格不入,面容俊雅,嘴角总是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清澈,除了身上布满的白色鳞片以外,他甚至像是个人类。
他不像其他魔卫那般戾气深重,反倒像个温柔的家伙。
可慕白却深知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手中把玩的是一把合拢的白骨折扇,扇骨温润,显然不是凡品的骨骼。
玄奕魔卫笑着指了指满桌的珍馐佳肴:“如此良辰美景,又有这许多难得的美味,光斗嘴岂不辜负?来来来,尝尝这‘龙肝烩’,据说是取自深渊地火蜥的心肝,最是滋补魔元。”
桌上确实琳琅满目。
中央是一鼎热气腾腾的“龙肝烩”,浓稠的汤汁呈现琥珀色,里面翻滚着嫩滑的肝片,异香扑鼻。
旁边是“炭烤魔羚腿”,整只后腿被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滋滋作响,撒着珍贵的香料。
还有“清蒸碧眼蟾”、“百珍烩灵菇”、“血玉糕”等等,无一不是价值不菲、蕴含精纯魔气的食材。
酒除了岩罡魔卫痛饮的“血焰烧”,还有几坛泥封完好的“碧磷醉”,酒液碧绿,散发着惑人的甜香。
而这场宴席的中心,无疑是坐在主位的慕白。
他与两年前初来清风城时,已然大不相同。
少了几分初来乍到的青涩与收敛,多了几分融入此间规则的恣意与深沉。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领口袖边以银线绣着繁复的魔纹,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
他的容貌依旧俊朗,但那双眸子,在酒楼通明的灯火映照下,却深不见底,偶尔流转间,会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幽光。
脸上布满了紫色的魔纹,时不时的发出一道淡淡流光。
此刻,他正斜倚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宽大座椅里,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那只同样是用整块暖玉雕成的酒杯,杯中正是碧绿色的“碧磷醉”。
他听着同伴们的笑闹,脸上带着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