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复活珠’,就不得不提两百年前,我道教鼎盛之时……”
不悔道人娓娓道来,声音带着追忆与沧桑。他讲述了两百年前道教如何领袖群伦,网罗天下奇珍;
又如何历经百年沧桑,逐渐势微。如今道门传承于世、有据可考的至宝,仅余六件:
“其一,便是你手中这能解百毒、肉白骨、起死回生的‘复活珠’;
其二,是削铁如泥、蕴含道韵的‘青玄剑’;
其三,便是你所修炼的旷世奇功《紫阳神功》;
其四,乃包罗万象的医道圣典《行医要术》;
至于最后两件……” 不悔道人摇了摇头,面露遗憾,
“则是我道门不传之秘,百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形,连老道的师尊亦不知其详,只知珍贵无比,关乎道门气运。”
不悔道人感慨道:“传闻这‘复活珠’,乃是两百年前我道门一位惊才绝艳的前辈高人,耗费数十载苦功,踏遍千山万水,集齐百种天地奇珍,呕心沥血,以本命真元为引,方炼就的丹玉精华。
因其有逆转生死之效,故名‘复活’!”
杨锦听完,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场!他细数自身际遇:
怀中揣着道门至宝“复活珠”;
修炼的是六宝之一的《紫阳神功》;
更从那位神秘神医处,习得了《行医要术》的精髓!
不知不觉间,道门六宝,他竟已得其三!
这份机缘,这份死里逃生的造化,让他心潮澎湃,对冥冥中的天意充满敬畏!
而道士提到的“青玄剑”,杨锦立刻想起临安城湖边,那位三姑娘手中那柄青光湛然、寒气逼人的古剑,原来竟是此物!
至于那最后两件连不悔道人师门都不知详情的密宝,其神秘与珍贵,更让杨锦心驰神往。
两人又谈及那戴面具的偷袭者以及所谓的“童魔”之事。
不悔道人面色再次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小友,此地虽是太极门总坛,却也并非铁板一块。
那阴阳法师既然在紫霞山现身徘徊,必有所图!你身怀重宝,武功又初成,更需加倍小心!”
见杨锦面露疑惑,显然对太极门内情知之甚少,不悔道人略一沉吟,决定透露更多:“此次太极门一反常态,主动牵头召开武林大会,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数月前,其门中一位辈分极高的师叔祖,被神秘人打成重伤,命悬一线。
掌门冷雁峰为救师叔,不得已动用了太极门两大镇派之宝——‘化血续筋膏’与‘太极石’为其疗伤续命。”
“岂料!” 道人语气转冷,“此事竟被潜伏在太极门内的魔教奸细获悉!
数日前深夜,魔教高手突袭紫霞山,打伤守卫弟子,将仅存的一份‘化血续筋膏’夺走!冷掌门震怒之下,已查明是魔教(绝情门)所为。
然单凭太极门一派之力,断难与如日中天的魔教抗衡。
万般无奈之下,冷掌门才决定召开这武林大会,意欲借此机会,整合正道力量,推举武林盟主,再以武林盟主之名,号令群雄,共同讨伐魔教,夺回传世之宝!”
杨锦听得心惊不已!他这才明白,看似风光热闹的武林大会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重的门派危机与复杂的江湖博弈。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凶险!
两人秉烛长谈,直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杨锦才告辞回房歇息。
…
几日后清晨,杨锦在后山山涧练剑归来。刚到所住院落门口,便见一位身着鹅黄衫子、容貌俏丽的少女正倚门而立,不时踮脚张望。
见杨锦回来,少女眼睛一亮,连忙上前,盈盈一礼,声音清脆:“杨少侠安好。婢子是小姐(冷秋云)身边的侍儿小翠。小姐有请少侠移步‘丹心阁’一叙。”
丹心阁位于紫霞山主峰之巅,乃是太极门核心重地。通往阁楼的山道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尽是手持利刃、神情肃穆的太极门精锐弟子,戒备森严,寻常人等休想靠近。
杨锦随小翠进入太极门正院。
院内亭台楼阁,气派非凡。数十名仆役穿梭其间,或修剪奇花异草,或洒扫庭院,井然有序,显出名门大派的气象。
小翠引着杨锦来到一处布置雅致的客室。室内已有一人等候。
此人约二十出头年纪,一身华贵的绫罗绸缎,腰缠玉带,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倨傲之色。
见杨锦进来,他眼皮都未抬一下,自顾自地端着名贵的青花瓷茶碗,慢条斯理地吹着热气,小口啜饮,姿态做作。
杨锦不动声色,在一旁坐下,心中暗自思忖冷秋云相邀所为何事。
两人虽共历生死,但毕竟相识不久,交情尚浅。
不多时,环佩轻响,冷秋云款步而入。与前几日的英姿飒爽不同,今日的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
一袭月白底绣淡粉桃花的曳地长裙,衬得身姿愈发窈窕。云鬓高挽,斜插一支点翠衔珠凤头步摇,随着步履轻轻摇曳。
薄施脂粉,更显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她一进门,目光扫过那华服青年时,秀眉微不可察地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如同看见碗里落了只苍蝇。
而当她转向杨锦时,那清冷的眸子瞬间柔和下来,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春风拂过冰湖。
杨锦起身见礼。冷秋云示意他坐下,完全无视了旁边那青年的存在,目光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落在杨锦身上。
那青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冷秋云恍若未闻,朱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杨公子,今日冒昧相邀,实不相瞒,是有一事相求,只是……秋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杨锦略一沉吟,道:“冷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定不推辞。”
冷秋云见他答应得爽快,眼中闪过一丝雀跃,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是这样的。家父近来为筹备武林大会之事,日夜操劳。二叔本是得力臂助,奈何先前在城门口中了秦老贼的寒冰掌,伤势未愈。
谁知祸不单行,前日深夜,二叔竟又被魔教那神出鬼没的‘阴阳法师’偷袭,伤上加伤!
如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二叔重伤难起,门中上下忧心如焚。
听闻不悔道长经公子妙手疗伤,已然无碍。家中长辈碍于情面,不好开口。
秋云只好厚颜,恳请杨公子再次出手,助我二叔一臂之力!”
杨锦心中一动。
这几日他亦知那阴阳法师一直在紫霞山附近窥伺,行踪诡秘。冷雁青前夜竟又遭其毒手?此事透着蹊跷。
或许……这正是探查魔教阴谋的一个机会?他当即点头应允:
“冷姑娘言重了。救死扶伤,乃我辈本分。杨某愿尽力一试。”
“哼!” 那一直强忍怒气的华服青年终于按捺不住,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顿,斜睨着杨锦,语带讥诮:“就凭他?秋云妹妹,你怕是急糊涂了吧?
连我玄门三位精通医术、内力深厚的护法长老都束手无策,断定冷二爷伤势棘手,需徐徐图之。你何必自降身份,去求一个来历不明、乳臭未干的无名小卒?岂非贻笑大方!”
冷秋云俏脸一寒,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起身对杨锦道:“杨公子,请随我来,莫理闲人聒噪。” 说罢,引着杨锦径直出门,将那青年晾在了客室之中。
两人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处没有悬挂任何匾额、外表毫不起眼的院子前。
院墙高大,门户紧闭。推开沉重的木门,里面景象却让杨锦微微一怔。
院落极为宽敞,但布局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肃杀!地面全由打磨光滑的花岗岩铺就,光可鉴人,寸草不生。
三面皆有房舍,但除了房屋本身,院内空无一物,显得空旷而压抑。
三队身着太极门服饰的精锐弟子,手持兵刃,绕着院子交叉巡逻,目光锐利如鹰,戒备之森严,远超杨锦之前所见任何地方。
冷秋云带着杨锦径直走向左侧房屋。
屋内陈设同样简单到极致:一张黑檀木方桌置于正堂,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黑白太极图,墙角立着一排看似普通的红木书架。
门内亦有三人守卫,气息沉凝,皆是好手。
见冷秋云进来,其中一人快步走到书架旁,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力一按。
只听一阵轻微的“咔咔”机括转动声响起,那排书架竟从中缓缓移开,露出其后一道厚重的暗门!
门内是一条斜向下的幽深石阶,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阶两侧墙壁上,镶嵌着一盏盏长明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前路,越往下走,寒气越重。
两人在寂静的通道中行走了约一刻钟,才走到尽头。
眼前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由整块万斤巨石雕凿而成,一旦放下,便可将密室彻底隔绝。
进入石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石厅。
顶部高约数丈,方圆不下百米!无数长明灯镶嵌在岩壁之上,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影摇曳。
洞厅中央,竟以巨石垒砌着几座坚固的石屋!
冷秋云低声介绍道:“此地乃是我太极门先祖为避昔日强仇,耗费数十年心血秘密开凿的地宫,历代掌门口口相传,等闲弟子亦不得知。”
杨锦跟随冷秋云走向中央最大的一座石屋。
石屋内已有数十人,除了太极门核心弟子外,竟还有不少其他门派的武林名宿、耆老。众人神情肃穆,似乎在商议着什么机密要事。
见冷秋云带人进来,目光纷纷投来,带着审视与好奇。
冷秋云向众人微微颔首示意,便领着杨锦穿过前厅,进入石屋后方一间更为隐秘的内室。
这内室与外间的粗犷截然不同,布置得极为奢华舒适,桌椅床榻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熏香袅袅。
室内靠北墙处,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白玉石床。
床上躺着的,正是面色依旧带着几分青白之气的冷雁青。
一名侍者垂手恭立床侧。
冷雁青见杨锦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杨锦连忙上前按住他:“前辈有伤在身,切勿多礼。”
冷雁青喘息几下,虚弱地道:“有劳杨少侠了。
老夫这伤……唉,烦请少侠看看。” 侍者小心地将冷雁青扶坐起来,解开他的上衣,露出后背。
一个鲜红刺目的“血掌印”,赫然印在冷雁青的背心!
然而,杨锦的目光一凝!这掌印……与不悔道人所中的“血魔掌”印截然不同!不悔道人的掌印凹陷、血丝蔓延如活物;
而眼前这个掌印,却是高高隆起,如同一个巨大的红色肉瘤,边缘清晰,颜色虽然也是猩红,却少了那股妖异感。
更让杨锦起疑的是,他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红油气味?而且这猩红色泽,细看之下,竟像是涂抹上去的颜料!
杨锦心中瞬间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依照《行医要术》所载,仔细探查冷雁青几处关键脉穴。
指下所感,冷雁青周身气血运行虽因寒毒阻滞而稍显滞涩,但根基未损,远未到重伤垂危、需要卧玉床的地步!
其脉象沉稳有力,与他此刻表现出的虚弱状态,更是格格不入!
“原来是在装伤……” 杨锦心中冷笑,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他运起紫阳神功,双掌抵住冷雁青后背,却只用了三成内力。
温和的纯阳真气缓缓渡入,在冷雁青体内流转一圈,将那些盘踞的残余寒毒逼出大半,便即收功。
疗伤完毕,冷雁青的脸色果然“好转”了许多,气息也平稳不少。杨锦状似关切地问道:“冷前辈,此地阴寒潮湿,寒气颇重。
您身中寒毒,久居于此,恐于伤势恢复不利啊?”
冷雁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身下的白玉床:“呵呵,少侠有所不知。
此床非是凡物,乃是我太极门镇派之宝——‘太极石’!躺卧其上,不仅能加速内伤愈合,更有调和阴阳、倍增练功之效!实乃疗伤圣品。”
杨锦仔细看去。那白玉床由四块巨大方玉拼接而成,通体莹白,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冷冽气息,伸手触摸,寒意沁骨。
他心中疑惑更甚:寒气如此之重,对寒毒内伤之人,岂非雪上加霜?这“太极石”的功效,实在令人费解。
两人从地室密道出来,回到地面。
杨锦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冷姑娘,方才石屋内聚集了各派前辈高手,不知是在商议何事?”
冷秋云嫣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杨少侠好眼力。
那些人也是家父请来,共同商议如何为二叔疗伤驱毒之法的。
可惜……效果皆不如少侠立竿见影。待武林大会事了,家父定要好好酬谢少侠!”
杨锦心中雪亮,这“疗伤”不过是个幌子,召集各派高手齐聚密室,恐怕才是太极门真正的目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谦逊道:“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与冷秋云分别后,杨锦心中疑窦丛生,决定去找不悔道人商议。
然而赶到道人居所,却被告知不悔道人一早便去了数里外的“云禅道观”。
云禅观位于与紫霞山相邻的黑熊岭绝顶之上。黑熊岭山势险峻,林木幽深,常有猛兽出没,故而得名。
山路陡峭崎岖,常年雾气弥漫,荒草丛生,人迹罕至。
杨锦施展轻功,沿着蜿蜒小径向黑熊岭攀去。
山间古木参天,浓荫蔽日,耳边不时传来不知名鸟类的怪叫或猿猴的凄厉啼鸣,更添几分阴森诡异之感。
正当他行至一处狭窄的山道拐角时,前方人影一闪,两人已拦住了去路。
其中一人,正是冷秋云客室中那位眼高于顶的玄门公子。此刻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得意。
而另一人,则是一位身穿暗红色长袍的老者。
此人年约五旬,身材枯瘦,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左脸——大片狰狞的烧伤疤痕覆盖了半边脸颊,皮肉扭曲,不见眼睑眉毛,只余一只浑浊却凶光四射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杨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