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潮湿阴冷,霉味与药草味混杂。
杨锦与药王相对而坐,低语良久,直至远处传来一声穿透石壁的嘹亮鸡鸣,划破了地底的死寂。
“鸡鸣破晓,时辰到了。”
杨锦霍然起身,目光如炬,“前辈,随我离开这鬼地方。”
药王枯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浑浊的眼中满是苦涩与挣扎。
他长长叹息一声,声音沙哑:“哎…老夫一身医术,竟落得要靠‘不学’这《行医要术》来胁迫你…真是…真是愧对先师啊!”
他眼前仿佛浮现师傅临终托付时殷切的眼神,那承载着道家济世珍宝的秘籍,如今竟成了他求人脱困的砝码。
若师傅泉下有知,骂他窝囊废事小,若因自己之故,令这绝世医道断绝传承,带入坟墓,断了后世福祉…师父怕是真要气得跳出棺材,骂尽十八代祖宗了!
这沉重的负罪感,比颈上的铁链更让他窒息。
幸而他在此囚禁日久,守卫早已松懈。在药王指点下,杨锦摸索到地牢石壁一处隐蔽暗格,取出钥匙。
沉重的牢门在“嘎吱”声中洞开。
踏入牢内,借着微光,杨锦才看清药王颈项间锁着的铁链,足有一寸宽,在这湿气弥漫的地牢中,非但没有锈蚀,反而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另一端牢牢系在一块磨盘大小的黝黑铁石上。
药王抚摸着冰冷的锁链,摇头苦笑:“此乃北海寒铁所铸,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莫要白费力气了。除非…你砍下老夫这颗头颅,方能带走这副残躯。”
杨锦默然不语,反手抽出背负的“无锋”古剑。此剑厚重古朴,剑刃圆钝,不露锋芒。
他凝神聚力,举剑朝着铁链猛然劈下!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定睛看去,那寒铁链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药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无奈,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看着杨锦徒劳尝试。
杨锦目光沉静,不见丝毫气馁。他深吸一口气,周身内力如江河奔涌,尽数灌注于双臂。
只见他双手紧握无锋剑柄,缓缓高举过头,一股沉凝如山岳的气势陡然爆发!
“开!” 一声低喝,剑招“山崩地裂”悍然斩落!
“嗤啦——!”
一道刺目的火光顺着剑脊骤然亮起,随即是更沉闷的“咔嚓”声,药王只觉颈间一松,那禁锢他多年的寒铁链,竟被无锋剑硬生生斩断,只剩半尺长的一截断链,犹自垂挂胸前,断口处光滑如镜。
药王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摸着断链,又猛地抢过杨锦手中的无锋剑,借着微弱光线仔细端详。
当目光触及剑身上两个古篆“无锋”时,他浑身剧震,手指颤抖着抚过剑脊,半晌才喃喃道:
“无锋…无锋剑!莫非…莫非这就是传说中那柄心意相通、神锋自显的‘无锋’?
老夫当年听先师提及,只道是江湖妄言,不想…竟真有此神物!”
这传说中的神兵重现,让他死寂的心湖骤然掀起巨浪,仿佛看到了一丝挣脱宿命的曙光。
杨锦心头也是一动,这已是第二次听闻“无锋出锋”之说。
事不宜迟,他扶起药王,趁着天色未明,悄然潜出地牢,向假山后的隐蔽石门摸去。然而,方才斩链的巨响终究惊动了谷中人。
两人刚推开沉重的石门,刺目的天光涌入眼帘,同时也照亮了门外严阵以待的数十道身影!
为首一人,手持一根乌黑油亮的长鞭,眼神阴鸷,正是“神鞭”陆海童。
其左,一个身着华贵紫袍的老者,面沉如水,赫然是杨锦的旧识——京都鹿鸣山围杀他的神秘首领!
其右,则是药王那背叛师门的弟子,藏文峰。三人身后,一众持械侍卫杀气腾腾。
紫袍老者张坤龙一见杨锦,眼中寒光暴射,冷哼一声:
“哼!真是冤家路窄!鹿鸣山让你和陈雄侥幸逃脱,今日竟敢自投罗网,闯我绝情谷禁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他心中惊怒交加,暗忖此子竟能寻到此处,绝不能留活口!
杨锦瞬间认出此人声音,怒火中烧,厉声喝道:
“原来是你!勾结边匪,祸乱国都的逆贼张坤龙,今日正好清算旧账!”
“哈哈哈!现在知道,晚了!” 张坤龙狂笑一声,仗着人多势众,自觉胜券在握,长剑一挺便刺向杨锦。两人霎时斗在一处。
张坤龙本以为有众多帮手掠阵,擒下杨锦当如探囊取物。岂料甫一交手,便觉对方剑势沉雄凌厉,远非半年前可比!
数十招拆解下来,杨锦剑招越来越快,剑光霍霍,如疾风骤雨,竟渐渐看不清招式路数。
张坤龙越打越是心惊,额头冷汗涔涔,萌生退意,虚晃一招便欲抽身。
“哪里走!” 杨锦觑准破绽,蓄势已久的杀招“苍龙出海”骤然爆发。
无锋剑挟着撕裂空气的“嘶嘶”剑气,如一道灰色闪电,直取张坤龙面门!
张坤龙亡魂大冒,仓促间举剑横挡!
“铛!咔嚓!”
双剑相交,火花迸射!一声脆响,张坤龙手中精钢长剑竟被无锋硬生生斩断!剑势毫不停滞,继续奔袭!
张坤龙惊骇欲绝,拼命向后急仰!
剑尖险之又险地擦着他额头掠过。然而,那附着在剑上的凌厉无匹的剑气,却如刀锋般,顺着他的眉心笔直劈下!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嚎。
一道细细的血线自张坤龙额头中央渗出,迅速扩大,瞬间染红了他惊愕扭曲的面容。他双目圆瞪,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好贼子!拿命来!” 神鞭陆海童见张坤龙毙命,又惊又怒,腰间长鞭如毒蛇出洞,“啪”的一声脆响,乌黑鞭影撕裂空气,直抽杨锦面门。
杨锦急举无锋格挡。
“唰啦!” 长鞭灵蛇般缠绕上剑身,陆海童手腕一抖,一股巨力传来,竟欲将无锋剑生生夺走!
杨锦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剑柄,借着对方拉扯之力,身形不退反进,足尖点地,如鹞鹰般翻腾而起,直扑陆海童!
“哼!” 陆海童冷笑,手腕微抖,长鞭如活物般松开剑身,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鞭梢带着刺耳尖啸,再次狠狠抽向半空中无处借力的杨锦。
杨锦只得拧身闪避,鞭影擦身而过,重重抽在假山石上!
“轰!” 碎石飞溅,坚硬的岩石竟被抽得四分五裂!
众人无不色变,这一鞭若打实了,血肉之躯焉能抵挡?
陆海童鞭法精绝,长鞭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忽远忽近,忽左忽右,角度刁钻狠辣。
杨锦几次三番尝试近身,皆被那如影随形、神出鬼没的鞭影逼退,无锋剑空有利器之威,却根本递不出去,一时竟束手束脚,心中焦躁渐生。
这软鞭之利,在于其变幻莫测,无迹可寻,与硬兵刃的直来直往截然不同,令他一身精妙剑法颇难施展。
眼见杨锦被逼得连连闪避,陆海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杨锦心念电转,猛地向后一跃,拉开距离,竟闭上了双目!他强行压下心中焦躁,脑海中飞速闪过白雾人那空灵缥缈、以意御剑的境界。
归一剑法的奥义在心间流淌,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由凌厉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圆融。
陆海童见他闭目起势,却不进攻,心中诧异,更觉被轻视,怒喝道:
“装神弄鬼!”
手腕运足十成力道,长鞭撕裂空气,发出“呜”的一声恐怖尖啸,如一条黑色恶蛟,朝着杨锦周身要害席卷而去!
鞭风及体,杨锦虽闭目,耳中却清晰地捕捉到长鞭破空的轨迹。
他身形如风中柳絮,看似随意地微微一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轰隆!” 长鞭再次落空,狠狠抽在另一块假山石上,碎石如雨纷飞。
就在陆海童旧力刚尽,新力未生,欲要收鞭再攻的刹那!
杨锦动了!
他双目骤睁,眼中精光如电!
手中无锋剑仿佛活了过来,一股磅礴、凝练、仿佛能切割虚空的浓烈“剑意”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浪潮,向四周汹涌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