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瞥了一眼,漠然道:“鹰王所赐。具体来历…不知。”
“当真?”杨锦目光如电。
李桐惨然一笑:“将死之人,何须谎言?”
杨锦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如何寻到他们?”
“下月初九,小姐出嫁。他们必回‘碧林宫’,去那里,定能寻到。”
“赵小姐…所嫁何人?”杨锦声音艰涩。
李桐摇头:“此乃绝密,唯鹰王与左右都尉知晓。”
杨锦心头疑云更甚。
嫁女本是喜事,鹰王却如此讳莫如深,连心腹手下亦不知新郎何人,加之赵蓉抵死反抗…其中必有惊天隐情!
无论为公为私,为雪赵蓉之辱,为查自身冤屈,这“碧林宫”,他都非闯不可!
据李桐所述,“碧林宫”位于青州府西陲群山之中,距留安城四百余里。
其地隐秘异常,唯一进山口有重兵把守,无通行手令者,插翅难入。
强闯不易,唯有另辟蹊径——山中并非与世隔绝,每月皆有物资输送。
若能混入运货队伍,或可寻得机会。
临行前,李桐挣扎着从贴身处摸出两枚沉甸甸的小金锭,塞入杨锦手中。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嘶哑的恳求:
“快…快去…救她们…”眼中是濒死之人最后的绝望与期盼。
杨锦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三日疾驰,终至李桐家乡——李家庄。
然问及李桐家所在,村人皆神色惶惑,讳莫如深。
杨锦心下一沉,按指引寻去,眼前景象令他如坠冰窟!
但见一座宅院已化为焦土断壁,余烬未熄,焦糊味刺鼻。
断梁残瓦间,不见半个人影!田克平这恶贼,竟连妇孺亦不放过!
他认定李桐已死,竟还要斩草除根。
杨锦正自悲愤,忽见残垣角落人影一闪,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怯生生探出头来,见有生人,又惊惶缩回废墟深处。
杨锦紧随其后,钻入那摇摇欲坠的破屋。
屋顶洞开,天光直泄,照见四壁焦黑,遍地狼藉。
一位蓬头垢面、年过六旬的老者,正将男童死死护在身后,
惊恐地望着杨锦和他腰间的佩剑,浑身筛糠般颤抖,未等杨锦开口,已“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饶命啊!
家里…家里什么都没了…”
杨锦望着这惊弓之鸟般的祖孙,忆及自身家仇,鼻尖一酸。
他温言说明来意,取出李桐所托金锭递过。老者颤抖着接过金子,又惊又疑,半晌才颤巍巍站起,老泪纵横:
“两日前…午时…一伙强人…闯进来…见人就杀…老婆子…儿媳…还有我那刚会走路的小孙儿…都…都…”
老人泣不成声,
“老汉…带大孙子去田里捉蛙…才…才躲过一劫啊…”
杨锦心中恻然,告知了李桐养伤所在,嘱其待风声稍缓,便携孙前往。
一老一小含泪目送杨锦。
杨锦翻身上马,刚走出十数丈,耳畔忽闻尖锐破空之声!
“噗!”“噗!”两支劲弩利箭,擦着他背脊掠过,狠狠扎进身后!
杨锦猛回头,只见血光迸现,老人与男童已被利箭贯穿胸膛,钉在地上!
男童痛极,在老人怀中微弱挣扎哭喊:
“爷爷…痛…”
老人拼尽最后力气,将孙儿紧搂入怀,口中鲜血汩汩涌出,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绝望!
“啊——!”目睹此景,杨锦只觉一股焚天怒火直冲顶门。
他霍然转首,目光如血箭般射向箭矢来处!
残垣之后,十七八名凶徒正狞笑而立。
为首一人,独眼虬髯,满脸横肉,身旁数名手下手持劲弩,正对着杨锦指指点点,满脸讥诮,仿佛方才射杀的不过是两只蝼蚁。
杨锦缓缓下马,行至祖孙尸身旁。
他单膝跪地,伸出微颤的手,轻柔地合上孩子那双因剧痛恐惧而圆睁的双眼。
再起身时,周身再无半分悲悯,唯有无边杀意,凝若实质!
他解下背后以粗布缠绕的无锋剑。
布条寸寸滑落,露出那通体乌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剑身。
剑锋未露,一股凛冽刺骨的寒意已弥漫开来!
杨锦提剑,一步步走向那群凶徒。
步伐不快,却如死神叩门。
独眼头领尚在嗤笑,笑声却戛然而止!
“呃啊!”
两名持弩手喉咙处血箭狂喷,哼也未哼便栽倒在地,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同伴惊骇欲绝的脸!
无人看清杨锦如何出手!
只见黑影一闪,两人便已毙命!
余者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恐惧让他们连手中的刀都忘了拔!
“不许跑!”独眼头领退后数步,嘶声厉吼,
“他就一个人!并肩子上!剁了他!”
众人如梦初醒,仗着人多,又勉强聚拢,刀锋指向杨锦,色厉内荏。
杨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来得正好!
此刻他心中无悲无悯,唯有以血还血的滔天恨意!无锋剑寒芒暴涨。
剑锋所指,剑气纵横!
无论血肉之躯还是断壁残垣,触之即断!
顷刻间,残肢断臂横飞,惨叫不绝,更有两人肝胆俱裂,当场吓毙。
待杨锦收剑,场中已无活口!
唯余那独眼头领,趁乱欲逃,肩背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剑创正汩汩冒血!
杨锦循迹追去,忽闻一旁草垛中传出粗重喘息。
他掌力一吐,草屑纷飞,那独眼头领如破麻袋般跌滚出来。
“饶…饶命!好汉饶命!”头领捂着伤口,惊恐万状地后退。
“谁派你来的?”杨锦声音冰寒刺骨。
头领闻言,浑身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竟猛地闭嘴,闭目待死。
杨锦心知肚明,必是田克平!
无锋剑光一闪,独眼头领咽喉绽开血线,抽搐着倒下,嘴角兀自带着一丝诡异的抽搐。
此时村中保正已带人战战兢兢聚拢。
杨锦抛下一锭金子,声音嘶哑:
“好生安葬…所有人。”
言罢,他走回祖孙尸身旁,屈膝三叩,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残阳如血,映照着身后的人间炼狱。
杨锦心中再无半分犹疑: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唯有用手中之剑,斩尽魑魅魍魉!
田克平!此仇此恨,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