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恐慌与血腥气的消息,越过茫茫山海,也传回了南洲。
天剑峰主殿内,剑无涯捏着那枚记录着东洲剧变的玉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素来沉稳如山岳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随即又被浓得化不开的焦急所取代。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猛地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宽大的袍袖带起疾风,
“诛灭两仪宗已惊世骇俗,如今东洲各派人人自危,谣言四起……
这孩子,这是要把自己逼成整个东洲的公敌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宗门在恐惧的驱使下联合起来。
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那玄衣身影绞杀的画面。
一想到故人之徒要独自面对整个东洲的敌意,他便心急如焚。
客居的别院内,阮诗晴凭窗而立。
此刻,那如画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愁云。
素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坐立难安。
“之沐……”
她低声轻唤,眼中满是挣扎与忧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孩子背负的血海深仇,也明白两仪宗罪有应得。
可如今形势急转直下。
他此时若再不收手,那“灭世杀神”的污名恐怕就真要坐实了。
届时,他将面对的,是整个东洲的围剿。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去东洲,找到他,哪怕是用强,也要把他带回来!
不能再让他继续在复仇的血路上走下去了。
可……她感受着自己刚刚恢复的修为,心中又是一阵无力。
她真的有把握,能将那个已然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师侄带回来吗?
与此同时,玄元宗内。
楚芸汐站在师尊面前,青衣素净,身姿挺得笔直。
当她从传闻中拼凑出东洲的惊变与那漫天污名时,心中便已有了决断。
“我要去东洲。”
她的声音清晰,不带一丝犹豫。
楚天鼎眉头紧锁,试图劝阻:
“芸汐,东洲如今已成漩涡中心,凶险异常!
那小子现在就是众矢之的,你此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楚芸汐抬起眼眸,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疯狂:
“师尊,我知道危险。但沐郎在那里,此时他需要我。”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
“就算您今日折断我的手脚,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爬,我也要爬去东洲见他。”
楚天鼎看着弟子眼中那不容撼动的光芒,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太了解这丫头的性子了,外表清冷,内里却执拗如石。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与担忧的叹息。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
他摇着头,自怀中取出一枚流转着七彩霞光的玉佩,塞到楚芸汐手中,语气复杂,
“这是‘七霞护心珏’,关键时刻或可保你一命……
拿着,滚吧!
为师……管不了你了!”
楚芸汐紧紧握住那枚温润的玉佩。
感受着其中浩瀚的守护之力。
她对着楚天鼎深深一拜,不再多言。
转身便化作一道青色流光,乘上云舟,毫不犹豫地往东洲飞驰而去。
......
玄色衣袍染上了风尘,叶之沐最近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自两仪宗一战后。
他那冷峻的容貌与标志性的玄衣形象,已通过水镜术和留影玉简传遍了东洲每一个角落。
所到之处,无论是繁华城镇还是偏僻村落。
但凡有人认出他,瞬间便是鸡飞狗跳,街市空巷。
人们看他眼神不再是敬畏,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仿佛他并非修士,而是择人而噬的瘟疫源头。
别说寻一处客栈落脚。
便是想在路边茶摊喝口清茶,摊主也会吓得魂不附体。
连连作揖求他离开。
无奈,他只能数日露宿于荒山野岭,与冷月残星为伴。
此刻,他站在扶摇城高耸的城门外。
脸上覆盖着一层以灵力维持的、略显平庸的易容,遮掩了那份过于引人注目的冷峻。
身上也换了一袭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
缴纳灵石,步入城中。
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却也带来了无数窃窃私语与公开的议论。
“听说了吗?那杀神前几日又现身了,抬手就灭了一个小家族,据说连三岁稚童都没放过!”
“何止!碧磷宗的前辈们都说了,此獠修炼的是噬魂魔功,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就是为了收集生魂练功!”
“唉,如今东洲修士谁不惶惶?只盼着诸位大能早日联手,将这魔头诛杀,还我东洲朗朗乾坤!”
污言秽语,恶名加身。
如同无形的蛛网,弥漫在扶摇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叶之沐之名,在东洲已与“魔头”、“杀神”画上等号。
成了众多修士口诛笔伐、欲除之而后快的公敌。
这些,并未在他古井无波的心境中掀起太多涟漪。
十年的光阴早已将他的心锤炼得坚如玄铁。
外界的毁誉于他,不过是过耳清风。
他冷静地推测着这漫天谣言的源头——碧磷宗。
当年神剑崖围剿,便有他们参与。
如今散播谣言,鼓动东洲修士敌视于他,不过是恐惧下的垂死挣扎罢了。
他微微抬眸,望向城北方向。
东洲疆域虽广袤无垠,但经过数日的赶路。
这座扶摇城,距离碧磷宗的宗门所在已不算遥远。
快了。
他在心中默念。
待将此间恩怨了结,这东洲,便再无留恋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