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击打声与痛苦的呻吟,附近的同学听到动静后纷纷加快脚步。
刻意绕开这条昏暗的巷道,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暮色笼罩着街道,路灯次第亮起,在沥青路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一只雪白的小狗沿着街边飞奔,蓬松的毛发随着奔跑的动作轻轻颤动,圆溜溜的黑眼睛和粉嫩的鼻头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哎呀,这小狗真可爱!”
“毛茸茸的,好想抱一抱啊。”
“它跑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呢?”
陈千哲背着书包,低头沉默地走着,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他的右手关节处渗着血丝,显然是用力过猛擦破了皮。
他瞥了一眼伤口,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得找个药店处理一下。
就在这时,一团白色的影子突然闯入他的视线——那只小狗猛地扑了过来。
前爪扒在他的裤腿上,仰起脑袋冲他“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得欢快。
秦书绕着陈千哲转了一圈,看见他身上那些细小的擦伤。
显然,陈千哲刚刚经历了一场冲突。
如她查到的资料里写的那样,他青春期时常被同学欺负,今天这副模样,恐怕又是如此。
秦书用爪子轻轻扒拉着他的裤脚,很快就被一双手温柔地抱了起来。
“书书。”
少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快,“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汪汪!”
清脆的狗叫声在街道上格外响亮,引得更多路人驻足观望。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将雪白的小狗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
暖色的光晕笼罩着一人一狗,勾勒出温柔的轮廓。
“那是小狗的主人吧?长得真好看。”
“这个画面好治愈啊......”
“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场景。”
陈千哲听着周围细碎的议论声,默默将秦书往怀里拢了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回家吧。”
小狗却不甘心地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前爪搭在他校服前襟上,仰着圆溜溜的眼睛固执地望着他。
以后还是亲自接送他上下学吧。
秦书的目光落在他下巴处的淤青上,伸出粉嫩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那道伤痕。
陈千哲感受到下巴传来湿润的触感,微微的痒意让他低下头,正对上秦书那双圆润的眼睛。
他怔住了。
除了初次相遇那次,这是他第二次在一只小狗的眼中读出了如此复杂的情绪——心疼、愤怒、难过,以及它常有的明亮。
怎么会呢?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分辨不清那里面具体包含着什么,却无比确信,他的小狗此刻正在为他心疼。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微微发烫。
真好,他也会被心疼。
陈千哲俯身轻轻吻了吻秦书毛茸茸的额头,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是不是等得太着急了,所以才跑出来找我?”
“外面有很多坏人,他们会围住你欺负你的。”
他用脸颊蹭了蹭小狗的脑袋,“以后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秦书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前。
太瘦了。
隔着单薄的校服,秦书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凸起的肋骨轮廓,硌得她鼻子发酸。
暮色渐深,路灯将一人一狗的身影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推开家门时,晚餐已经摆上了桌。
两位老人对陈千哲身上的伤痕视若无睹,目光直接掠过他受伤的关节和淤青的下巴。
陈奶奶看到窝在少年怀里的白色毛团时,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她以为它又跑回那里去了。
想起它之前趴在门口可怜巴巴的模样,也不知道是陈千哲又把它找回来的,还是小家伙自己跑出去接主人了。
餐桌上依旧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千哲将多出来的排骨一块块挑出来,整齐地码在秦书崭新的小碗里——那是回家路上特意为她买的,橘黄色的碗壁上印着几瓣可爱的橘子图案。
秦书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排骨,用鼻子将碗往陈千哲的方向推了推。
他实在太瘦了,校服下的肩胛骨都清晰可见,明明更需要补充营养的是他才对。
陈千哲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
晚饭后,陈千哲用毛巾把她擦得蓬松柔软,才抱回房间。
秦书趴在床铺上,开始梳理今天发生的事:要解决的不只是那只魅妖,还有陈千哲遭受的霸凌,以及怎么把他养得健康些。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现在被困在这具小狗的身体里,既无法化形,又不能直接开口说人话,说不定会吓到陈千哲。
真棘手。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洗完澡的陈千哲穿着洗得发白的睡衣走进来,在床边蹲下身子与秦书平视。
“今天跑出去了,”他声音很轻,“是想妈妈了吗?”
秦书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想必是陈奶奶告诉他的了。
“对不起。”少年将秦书轻轻搂进怀里,“但外面很危险,那栋烂尾楼附近也不要去了知不知道?”
自然,那栋废弃建筑里藏着一只会吃人的妖怪嘛。
陈千哲抚摸着秦书柔软的毛发:“以后我每天放学都陪你玩,其他时间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秦书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下次偷溜出去时要小心些了。
夜色渐深,房间里一片安宁。
但此刻,有人却没那么平静。
张扬——那个今天带头围堵陈千哲,站在最前面的男生,也是多年来一直欺凌陈千哲的人之一。
今天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琳达正和陈千哲说着话,突然毫无预兆地昏倒在地。
紧接着,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疯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发狠地朝他们挥拳。
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和当年把人牙齿打掉时如出一辙。
明明是以多欺少,最后却谁都没讨到便宜。
这段记忆太过鲜明,以至于在梦境里都不肯放过他。
张扬托着刚接好的左臂从医馆踉跄走出,夜色已深,街灯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咒骂着:“那个疯子...下次非弄死他不可……”
梦境的推进是没有规矩的,等他回过神来,双脚已经站在了白天围堵陈千哲的那条幽深小巷前。
巷子像一张漆黑的巨口,无声地向他张开。
这里静得可怕。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巷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更诡异的是,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见鬼...”张扬打了个寒颤,后背窜上一股刺骨的凉意。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却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出诡异的回音。
耳边突然响起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墙根蠕动。
张扬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死死盯着前方浓墨般的黑暗,恍惚间似乎看到两点光点——
那是什么?
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爬上脊背。
黑暗中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围着他快速游走,带起阵阵阴冷的气流。
“妈的!”张扬突然发足狂奔。
一道温热的触感突然贴上他的后颈——那触感像流动的温水,却让他如坠冰窟。
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连心跳都变得迟缓。
“谁在那里?!”张扬嘶吼着转身,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胡乱挥舞着完好的右臂,“给老子滚开!”
双腿突然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最后一丝月光也被吞噬殆尽,连自己的喘息声都消失无踪。
黑暗中突然浮现点点荧光,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在浓墨般的夜色中轻盈舞动。
张扬怔怔地望着这梦幻般的光海,一时竟忘记了恐惧。
那些光点越来越近,渐渐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仿佛被温柔的星光托起。
当光点靠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张扬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萤火虫,而是一颗颗泛着幽绿光芒的玻璃珠,排列得整整齐齐,两两成对。
他困惑地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席卷全身。
那些“玻璃珠”在他眼前诡异地转动起来,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
这哪里是什么玻璃珠,分明是一双双眼睛!
数以百计的兽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森冷的绿光,将他团团围住。
“汪!”
“汪汪汪!”
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如潮水般涌来。
张扬终于明白方才那温暖的触感是什么——是毛发。
成百上千条犬类的毛发擦过他的皮肤。
在幽绿的光海中,他看见无数张血盆大口朝他逼近,森白的獠牙泛着寒光。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这片诡异的光海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