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校门口走去。四人小组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跟了上去。
校门口的铁门外,竟乌泱泱聚集了十几位家长,人人脸上都带着不耐与焦躁。
小芳的母亲一把隔着铁门拽住女儿的胳膊,声音又急又冲:“死丫头,家里正农忙呢,你倒好,躲学校里享福,快跟我回去!”
小芳脸色一白,挣脱着往后缩:“我不回去!我要上学!”
那妇人顿时火了,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隔着铁门就狠狠扔了进来:“上学?我特意去村长那儿问的成绩!你就考这点分数,上个什么学?家里哪还有闲钱供你!”
纸张飘落在地,上面刺眼的低分显得格外突兀。
宋柯和赵铭凑在一起低声交换着眼神。
宋柯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个年代,很多农村女孩就是这样,书读不下去,可能很快就要嫁人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肥胖的妇人猛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眼神扫过,突然死死盯住宋柯和赵铭,尖着嗓子喊道:“宋柯!你个死丫头!老娘送你来上学,你倒好,在这儿乱搞关系!给我滚出来!”
宋柯彻底愣在原地,瞪着眼前陌生的妇人:“你谁啊?”
“我是你妈!”那妇人叉着腰,声音又高了几分。
赵铭本来还想调侃宋柯两句,谁知又一个声音尖锐地插了进来,带着几分炫耀:“赵铭啊——”
另一个干瘦的妇人斜了那胖妇人一眼,嘴里念念有词:“我儿子就是优秀,招姑娘喜欢。”
她随即转向赵铭,语气不容置疑:“快带上你弟弟回家!天色这么好,别人都在地里干活,家里就缺汉子!赖在学校做什么,赶紧出来!”
赵铭眨了眨眼,按这剧情发展,眼前这位大概就是“他妈”了。
赵琛在一旁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荒谬至极。
他一个法师,怎么可能去种地?
赵铭偏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不出去。”
校门口已然乱成一锅粥。
宋柯妈妈本就是个暴脾气,一听对方竟暗里讽刺自己女儿,顿时火冒三丈,叉着腰就吼了回去:“我呸!你家那个病痨鬼儿子,风一吹就倒的样儿,一看就是个短命相!谁家姑娘瞎了眼才能看上他?别来沾边,晦气东西!”
“你!你怎么说话呢?”赵铭妈妈气得脸色发青,声音都尖了。
“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宋柯妈妈双手叉腰,声如洪钟,“也不看看你儿子那德行!”
两位母亲顿时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头一回见识农村妇女骂街架势的赵铭,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只剩一句:“我去……”
宋柯妈妈身宽体胖,中气十足,嗓门又高又亮,没几个回合赵铭妈妈就败下阵来。
她说不过,只得把气撒在自己儿子身上,拉长着脸冲门内喊:“赵铭!赵琛!你们两个不省心的,赶紧给我出来回家!一天天在外面尽惹是生非!”
赵铭一脸冤枉,他什么时候惹事了?
王耕捷冷静地观察着这场闹剧,低声对同伴们分析:“如果你们真的‘出去’了,是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查查那些失踪学生的线索?”
赵铭还有些犹豫:“可秦书不是已经在外面调查了吗?”
“秦书一个人在外面,终究不安全。”宋柯接过话,目光扫过门外激动的人群,“大家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而且,出去说不定真能有新发现。”
就在这时,门外的家长们情绪愈发激动,不知谁带头,开始用力拍打、摇晃起那道铁门。可那看似寻常的校门却纹丝不动,仿佛被施了咒一般。
进不来,家长们越发焦躁,各种难听的咒骂像雨点一样砸向门内的孩子。
小芳妈妈指着女儿骂道:“小芳!你在学校里享清福,家里累死累活你看不见吗?赶紧跟我回家!”小芳母亲拍打着铁栏,声音尖锐。
小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妈,你明明答应过我,让我把书念完的……”
“反了你了!快给我滚出来!”母亲气得满脸通红。
旁边一个干瘦的男人趁机煽风点火:“嫂子,看见没?你家丫头心思野了,读两天书就不认娘了!”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小芳妈妈彻底恼羞成怒,什么“赔钱货”、“白眼狼”难听的话都往外冒。
周围的同学们窃窃私语,同情的目光和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小芳背上。
“她好可怜……”
“她妈妈怎么这样......”
这些话语让小芳倍感难堪,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委屈和羞愧让她终于忍不住呜咽着哭出声来,“妈,我不回去!我要读书!”
宋柯实在看不下去,一步上前将浑身发抖的小芳拉到身后,挺直腰板直视那妇人:“这位阿姨,说话别这么难听。这里是学校,注意点影响!”
那妇女正在气头上,扭头就啐了一口:“关你屁事!我教训自己女儿,轮得到你来说话?”
宋柯妈也扯着嗓子加入战局,粗壮的手指差点戳到宋柯鼻尖:“死丫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赶紧跟我回家,别在这儿不懂事给人看笑话!”
她边说边用力去扯宋柯的胳膊,肥硕的身躯挡在铁门前,活像一堵移动的墙。
周围几个家长见状也纷纷帮腔:
“就是,学生娃掺和啥家务事?”
“看她那打扮就不像个正经读书的!”
宋柯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却仍倔强地站定。
她目光扫过哭成泪人的小芳,又看向门外那些面目狰狞的家长,突然提高了嗓音:
“你们口口声声说为孩子好,可曾问过她们愿不愿意?”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面,激得家长们更加激动。
宋柯妈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揪住女儿衣领:“反了你了!今天不回也得回!”
铁门在推搡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整个校门口乱成一团。
明日便是下葬之日,今天院里院外都是赶来吊唁的客人。
秦书站在院门口帮着迎接来客,穿梭的人流带着低沉的哀悼与细碎的交谈声。
人群中,一个身影在她面前停驻。秦书抬眼,对上一位妇人的打量。
那妇人看着秦书,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素净的孝服,却难掩其殊异的气质,生就一张与这乡土氛围不甚相符的面容。
肌肤白皙通透,仿佛笼着一层薄光;五官清丽精致,最特别的是一双瞳色各异的眼眸,沉静朝她望来时,眼神澄澈而平和,不似凡俗之人,倒带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性。
“书书都长这么大了……”妇人开口,“出落得这样标志,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苦了你了。”
秦书没有作声,同样平静地回望着对方。
秦家清贫,在村里不过是靠着邻里情分,才引得众人前来帮忙吊唁。
可眼前这妇人,耳垂上坠着做工精细的银饰,手腕上套着花纹繁复厚重的金圈,通身的气派与这简陋的农家院落显得泾渭分明。
“婶子。”秦书平淡地唤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那妇人笑了笑,伸出手似乎想去拉秦书的手。
就在这时,秦母不知从何处快步走来,一把挽住了那富贵妇人的手臂,力道有些紧。
“他婶子,这边请,专门给您留了位置。”秦母的声音带着的急促,脸上堆着礼节性的笑容,将那妇人从秦书身边带开。
妇人回头又深深看了秦书一眼,转而对着秦母笑了笑,顺势被她半推半拉着走向了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