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风暴，从来不会因为夜幕降临而停歇，反而在匿名的掩护下，愈发癫狂。
林星冉窝在公寓客厅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胡萝卜形状抱枕，下巴搁在胡萝卜缨子上。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无脑搞笑综艺，嘉宾们夸张的表演和罐头笑声充斥在安静的房间里。
但她根本没看进去。
她的手机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屏幕每隔几秒钟就会亮起一下，锁屏界面上，各种推送通知像中毒一样疯狂弹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即使不看内容，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恶意。
【爆！林星冉片场霸凌实锤！视频流出！】 【知情人爆料：林星冉欺压新人，态度嚣张！】 【林星冉滚出娱乐圈！】 【心疼被欺负的小演员！林星冉道歉！】
苏棠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舆情监控数据图和密密麻麻的通讯录界面。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手指在触摸板上飞快滑动，偶尔拿起旁边的手机，压低声音快速而严厉地发出指令：
“对，立刻联系原视频发布者，发律师函！态度要强硬！” “技术部的人呢？还没分析出视频剪辑的痕迹点吗？我要最详细的时间轴对比报告！” “联系那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背后公司，警告他们，如果再传播不实信息，星耀的法务部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代价！” “粉丝后援会那边稳住，让大粉引导大家不要上去对线，收集证据，等我们官方回应！”
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只有综艺节目里虚假的笑声和苏棠冰冷急促的指令声交替响起，更显得压抑。
林星冉把脸埋进胡萝卜抱枕里，深深吸了口气。抱枕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是她今天刚换的枕套。可这温暖熟悉的味道，此刻也无法驱散心底那阵阵泛起的寒意和……委屈。
是的，委屈。
哪怕知道这是林薇薇的手笔，哪怕知道那些视频是恶意剪辑，那些所谓“知情人”全是水军，但看到屏幕上那些铺天盖地的、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否定她一切努力的字眼，心脏还是像被细密的针扎一样，绵密的疼。
她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冉冉，”苏棠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疲惫，但努力保持平稳，“别看手机了。都是些拿钱办事的水军和不明真相被带节奏的乌合之众，不值得你浪费情绪。”
林星冉从抱枕里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红，但眼神里并没有苏棠预想中的崩溃或泪水，反而是一种过于平静的空洞。“我知道，棠姐。”她的声音有点哑，“我没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依旧疯狂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轻声问：“棠姐，我们……要回应吗？”
“当然要回！”苏棠斩钉截铁，“但不是现在。我们在等技术部的最终分析报告，那是最有力的证据。现在贸然回应，只会陷入对方‘你说一句他编十句’的泥潭拉锯战。必须一击必杀！”
道理林星冉都懂。等待是必要的。但这种被动挨打、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泼满身脏水却无法立刻反驳的滋味，太煎熬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公开处刑。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微信突然响了一声，是一个很少联系、但之前合作过的综艺副导演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
【星冉，网上的事别往心里去，清者自清。就是……刚才台里领导悄悄问了句，说你下次录制会不会受影响……唉。】
这条看似安慰、实则打探甚至隐含压力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轻轻压垮了林星冉强装的镇定。
连合作方都开始动摇了吗？
是不是很快，那些刚刚谈好的代言、剧本，都会像退潮一样消失？
她是不是……真的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攫住了她。她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棠姐，”她停下脚步，看向苏棠，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凝聚，“我等不了。”
苏棠皱眉：“冉冉，冷静点！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我很冷静。”林星冉的声音异常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知道等待证据的重要性。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能让那些支持我、相信我的人，在漫天的污蔑中，只能被动地等着，连我的一个态度都看不到。他们会慌，会没底，会失望。”
她走到茶几前，拿起那部依旧在不断被诅咒消息轰炸的手机，眼神锐利地看着它，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背后那些狂欢的魑魅魍魉。
“他们不是想看我崩溃，看我躲起来哭吗？”林星冉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点桀骜的弧度，“我偏不。”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棠：“棠姐，我要开直播。”
“什么？！”苏棠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不行！绝对不行！现在开直播？你知道会有多少黑子冲进来骂你吗？那场面根本控制不住！你会被生吞活剥的！”
“那就让他们来骂！”林星冉毫不退缩，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有两簇火焰在燃烧，“让他们当着我的面骂！看看是他们骂人的词多，还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强！我要亲自告诉他们，也告诉所有关心我的人，我林星冉，行得正坐得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策略！”
“如果策略就是让我当缩头乌龟，让相信我的人失望，那我宁愿不要这个策略！”林星冉的语气斩钉截铁，“棠姐，我不是冲动。我想得很清楚。官方声明需要时间，需要证据。但我的态度，现在就能给。我必须给我的粉丝一个交代，也必须给那些恶心我的人一个回应——老娘没倒，且精神着呢！”
苏棠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素颜，头发随意扎着，看起来柔软又脆弱。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的光芒坚定而炽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勇敢和担当。
苏棠的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林星冉从来就不是需要她完全护在羽翼下的金丝雀。她是野草，是劲竹，是能迎着风雨野蛮生长的小太阳。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苏棠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好。你要播，可以。但我必须在旁边。一旦情况失控，我必须有权立刻切断直播！”
“好！”林星冉毫不犹豫地答应。
事不宜迟。苏棠立刻起身安排：“我用工作室的号发预告，只说‘林星冉个人直播，聊聊近况’，不加任何话题，尽量降低黑子涌进来的速度。你去洗把脸，精神点，但别化妆，越简单真实越好。”
十五分钟后。
【星耀娱乐-林星冉工作室】V：晚上好，星星们~冉冉想大家了，今晚22：30，有个小小的心聊时间，在xx平台直播间等你哦~[链接] （评论区瞬间被“终于等到了！”“冉冉我们相信你！”“保护好自己！”刷屏，但也夹杂着不少污言秽语。）
22：30整。
林星冉坐在书房简单的书桌前，背后是摆着几本书和一个小盆栽的书架。她穿着柔软的白色针织衫，素面朝天，脸上甚至还带着刚洗完脸的水汽，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灯光调得很温暖，柔和地打在她脸上。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几乎看不清内容的评论和礼物特效，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直播按钮。
“晚上好，我是林星冉。”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一点刚开口的微涩，但很快平稳下来。
瞬间，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如同坐了火箭般疯狂飙升！评论滚动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冉冉！你终于来了！我们相信你！】 【姐姐别怕！我们永远支持你！】 【霸凌狗还有脸开直播？滚出娱乐圈！】 【视频都出来了还狡辩？脸皮真厚！】 【道歉！立刻道歉！】 【装什么无辜白莲花？恶心！】 【星星护卫队报到！保护冉冉！】 【黑子滚粗！管理员干活了！】
密密麻麻的弹幕，支持和辱骂疯狂交织，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林星冉没有刻意去看那些辱骂的言论，她的目光努力寻找着那些支持她的Id，语气尽量保持平静：“谢谢大家来看我。我知道最近网上有很多关于我的讨论，很多很难听的话。”
她顿了顿，眼神坦诚地看向镜头，没有丝毫闪躲：“关于那个所谓的‘片场霸凌’视频，我只说两点。第一，那是经过恶意剪辑和拼接的，完整的视频和真相，我的公司正在加紧整理证据，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代。”
她的语气很坚定，没有丝毫心虚。
“第二，”她微微吸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真诚，“我想对视频里那位被卷进来的新人演员说声对不起。虽然视频是假的，情境是被扭曲的，但因为我而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的非议和攻击，这确实是我的疏忽和连带责任，真的很抱歉。”
她没有回避，没有推诿，而是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表达了她的歉意和担当。
【呜呜呜冉冉真的好温柔！】 【听见没！冉冉说了是恶意剪辑！】 【假惺惺！洗白开始了！】 【这道歉还算有点诚意……】 【抱走冉冉！不是你的错！】
弹幕依旧混乱，但似乎因为她这番坦诚的态度，支持的声音稍微壮大了一些。
然而，黑子和水军显然有备而来，见她情绪稳定，立刻加大了攻击力度，问题越来越尖锐，污言秽语更加不堪入目。
【少避重就轻！解释一下为什么推人？】 【听说你背后有金主是吧？所以这么嚣张？】 【星耀这么保你，睡服了多少高层啊？】 【孤儿院长大的就是没教养！】 【去死吧！怎么还不去死！】
这些恶毒的字眼像毒箭一样射向屏幕前的林星冉。她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些，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胸口发闷。
苏棠在镜头外看得心急如焚，不断用眼神示意她要不要先停一下。
林星冉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那些疯狂刷屏的恶意，看着那些恨不得她立刻消失的诅咒，一种极致的愤怒和委屈冲上心头，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猛地低下头，抬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直播间瞬间沸腾了！ 【哭了？哈哈哈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黑子你们满意了？！把冉冉逼哭了！】 【冉冉不哭！我们都在！】 【果然是演的，这就哭了？心理素质真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即将崩溃大哭，或者苏棠要强制切断直播的那一刻——
林星冉突然放下了手。
她没有哭。
只是眼眶红得厉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混合着愤怒、委屈、却绝不认输的火焰。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突然对着镜头，用一种近乎凶狠的、却又带着点滑稽的认真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你们骂人就骂人！”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能不能……能不能别骂我孤儿院长大没教养？！”
她像是气急了，又像是委屈狠了，语速飞快地反驳：“我们院长妈妈教得可好了！她教我们不准偷东西！不准说谎！不准欺负比自己小的小朋友！要好好吃饭！要乐观！要靠自己！我……我哪条没做到？！”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镜头外的苏棠一哆嗦）：“还有！说我睡服高层拿资源？！你们……你们想象力能不能用在正道上？！我林星冉要是真有那本事，我还用得着在横店啃着五块钱的盒饭、演一整天尸体只赚一百块吗？！我早就直接让我那‘金主’把林薇薇踹了、让我当林家唯一的大小姐去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受这窝囊气？！”
这一连串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又凶又委屈又莫名搞笑的爆发，直接把直播间的所有人都给整懵了！
支持她的粉丝：【？？？（愣住）→哈哈哈冉冉好可爱！→怼得好！】 黑子和水军：【？？？（卡壳）→这什么路数？】 路人：【？？？→好像……有点道理？→莫名好笑哈哈哈！】
弹幕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片诡异的凝滞中，林星冉红着眼眶，看着屏幕上似乎被她说懵了的评论，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继续不管不顾地、带着哭腔吼道：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喜欢我！觉得我沙雕！觉得我凭什么红！觉得我碍了谁的眼！没关系！不喜欢我可以不看！可以绕道！但凭什么编造这种恶心的谣言来毁了我？！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白眼，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凭什么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被否定一切？！”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有任何软弱，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的愤怒和倔强。
“我不怕你们骂！但你们不能把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都说得那么脏！不能！”她猛地凑近镜头，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穿透网络，看到那些幕后黑手，“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变得和你们一样恶心！”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却依旧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副又刚又脆弱的模样，充满了惊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直播间的舆论风向，在她这番不按常理出牌、真情实感甚至有点“自爆”式的爆发下，开始悄然逆转。
【呜呜呜心疼死我了！冉冉不哭！】 【妈的给我看哭了！黑子你们没有心！】 【虽然但是……五块钱的盒饭演尸体……小姐姐以前这么惨的吗？】 【逻辑鬼才！睡服高层还不如当大小姐有说服力哈哈！】 【路转粉了！这性格太真实了！】 【黑子滚啊！】
然而，就在支持的声音逐渐占据上风，林星冉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一些的时候——
直播间接连线的提示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一个极其低调奢华、带着特殊认证边框、Id只有一个简单句号“。”的账号，发出了连麦申请。
这个账号的出现，如同巨石投入水面，瞬间引起了小范围的注意！
【卧槽？！这个Id？！】 【这边框……是那个传说中的……？】 【？？？谁啊？】 【不会是高仿号吧？】
林星冉也愣住了，她看着那个陌生的、却透着一种莫名压迫感的Id，下意识地以为是某个平台高管或者极其重量级的人物来了，或许是来施压让她关闭直播的？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迟疑地、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她的话音未落。
连麦被接通。
一个低沉、磁性、仿佛带着电流、却又冷冽得如同冰碎般的声音，透过高质量的麦克风，清晰地、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每一个观看直播的听众耳边：
“违约金我付。”
男人的声音不高，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上位者的绝对权威和斩钉截铁。
直播间：“？？？？？？”
林星冉：“……啊？”
连麦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对旁边的人下达指令，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陈恪，立刻联系星耀法务部。”
然后，那冷冽磁性的声音再次转向麦克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向了全世界：
“从此刻起，她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