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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向前冲!》节目组的后台,像一座巨大的、高速运转的蜂巢。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发胶的刺鼻香气、咖啡因的焦躁,以及无数电子设备散发的微弱热量。脚步声、对讲机的电流杂音、工作人员急促的指令、艺人团队低声的商讨……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白噪音。
林星冉像一叶被巨浪裹挟的小舟,被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满脸写着“我很忙别烦我”的节目组助理小妹,粗暴地推进了一间挂着“嘉宾休息室”牌子的房间。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部分喧嚣,却带来了另一种窒息感。
房间不小,但此刻挤满了人。几个穿着昂贵运动服、妆容精致到头发丝的年轻男女坐在化妆镜前,任由造型师在他们头上脸上忙活。助理们捧着平板电脑、保温杯、小风扇,如同行星般环绕着他们的“恒星”,低声汇报着什么。空气里除了化妆品和汗水的味道,还飘荡着几缕若有似无的、属于高级香水的尾调。
林星冉的出现,像一颗粗糙的石子投入了这池精心调制的香氛水。
她身上穿着星耀那边临时塞给她的一套运动服——颜色是饱和度极高的荧光绿,材质廉价,剪裁肥大,套在她单薄的身板上晃晃荡荡,像套了个巨大的荧光口袋。脸上是刚被一个不耐烦的化妆师草草抹上的底妆,白得有些不自然,眉毛画得有点粗,口红颜色艳得扎眼。头发更是灾难,被一个实习生助理用卷发棒胡乱卷了几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不羁的姿态在她头顶炸开,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还贴在汗湿的额角。
与周围那些光鲜亮丽、装备精良的“明星”相比,她活脱脱就是误入天鹅群的……荧光绿丑小鸭。
短暂的、几乎凝滞的安静。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扫射过来。有好奇,有打量,有不加掩饰的轻蔑,还有一丝……看到滑稽事物的玩味。一个坐在角落、穿着粉色紧身运动服、妆容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女孩,更是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娇滴滴地对旁边的助理抱怨:“Amy,什么味儿啊?怎么感觉有股……泡面味?”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房间的人听见。几个助理和造型师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林星冉的脸颊瞬间有点发烫,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愤怒。泡面味?她早上出门前明明洗了澡!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她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林薇薇的狗腿子!这么快就来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那个粉色运动服女孩——记忆碎片瞬间翻涌。张莉,某选秀节目出来的小爱豆,以“甜美可爱”人设着称,同时也是林薇薇那个“名媛塑料姐妹花小团体”里的外围成员。
**好戏开场了?行,姐陪你演!**
林星冉没理会那些目光和张莉的嘲讽,径直走向角落里唯一一个空着的、看起来最破旧的化妆椅。椅子旁边连个助理都没有,只有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
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个叫张莉的女孩就扭着腰肢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甜得发腻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
“哎呀,你就是星冉姐姐吧?” 张莉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夸张的惊喜,“薇薇姐跟我提过你!说你特别‘接地气’!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她的目光在林星冉那身荧光绿运动服和炸开的头发上扫了一圈,捂着嘴轻笑,“姐姐这造型……好有‘特色’哦!节目组真是的,怎么不给姐姐安排个好点的造型师?”
周围的低笑声更明显了。几个助理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星冉抬起头,看着张莉那张假笑的脸。她没有立刻发作,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张莉更灿烂、更“真诚”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坦然:
“嗨!张莉妹妹是吧?” 她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房间里的窃窃私语,“薇薇跟你提过我?哎呀她真是的,老爱瞎操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随和,穿啥都行!荧光绿多好啊,显眼!待会儿在泥潭里打滚,导演肯定第一个看见我!这叫镜头感!懂不懂?”
她说着,还故意扯了扯身上那件宽大的荧光绿运动服,动作夸张,带着一股“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沙雕气势。
张莉脸上的甜笑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林星冉会是这种反应。不生气?不窘迫?还顺着杆子往上爬,把土气说成“镜头感”?
“至于泡面味……” 林星冉吸了吸鼻子,目光精准地投向张莉放在化妆台上的、印着某高端轻食品牌Logo的精致餐盒,“妹妹,你这沙拉看着真不错,就是……怎么有股淡淡的生菜放久了的‘青草味’?是不是早上没吃完放冰箱串味儿了?下次让助理勤快点换啊!咱们做艺人的,形象最重要了!”
她语气真诚,表情关切,仿佛真的是在为张莉的餐食卫生着想。
张莉:“……” 她的脸瞬间涨红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餐盒。旁边的助理也尴尬地低下了头。周围看戏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噗嗤……” 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背心、留着利落短发、看起来有点酷的女生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捂住了嘴。
张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林星冉的话句句在理,还带着“关心”,她要是发火,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她只能恨恨地瞪了林星冉一眼,扭着腰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气呼呼地对着镜子补妆。
小插曲暂时平息。但空气中无形的敌意和排斥感并未消散。林星冉被孤立在那个角落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这个光鲜的小圈子隔开。助理们给其他艺人递水、补妆、整理发型,却没人往她这边看一眼。她像空气,或者更准确地说,像一件碍眼的摆设。
饥饿感不合时宜地袭来。早上为了赶时间,只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个最便宜的面包,此刻早已消化殆尽。看着张莉小口小口吃着精致的沙拉,旁边还有人小口啜饮着星巴克,林星冉的胃袋发出沉闷的抗议。
她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别说买吃的,连瓶水都买不起。社畜的灵魂在哀嚎:上综艺连盒饭都没有吗?五万块难道不包括餐补?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去问问节目组有没有免费矿泉水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节目组t恤、身材微胖的男人探头进来,手里拿着几张流程单:“各位老师准备一下,还有十五分钟开拍前会议!在隔壁大会议室!都快点啊!”
人群开始骚动,艺人纷纷起身,助理们簇拥着往外走。林星冉也赶紧站起来,跟在大部队后面。
路过张莉身边时,张莉故意放慢了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和鄙夷,飞快地低语了一句: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等着在镜头前丢人现眼吧!薇薇姐说了,要让你‘印象深刻’!”
林星冉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她只是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短促、冰冷的弧度。
**印象深刻?行啊。看谁给谁留的印象深刻。**
大会议室里乌泱泱坐满了人。导演、副导演、制片、编剧、摄像、灯光、艺统……各种工作人员和艺人团队挤在一起,空气更加浑浊。
林星冉找了个最角落、最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导演在前面用大喇叭介绍着今天的游戏环节、注意事项和安全规则。林星冉听得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张莉那句“印象深刻”和林薇薇的阴谋,饥饿感更是让她有点头昏眼花。
“……好了,大致流程就是这样!安全第一!效果第二!大家加油!散会!” 导演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讲话。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门口,准备前往第一个拍摄场地。林星冉也随着人流站起来,刚走出会议室门,胃袋猛地一阵剧烈痉挛!
“唔!”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强烈的饥饿感和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瞬间袭来,让她眼前发黑,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人。
“喂!看着点路啊!” 前面一个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回头呵斥。
林星冉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试图压下那股恶心和眩晕。完了,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是还没开拍就晕倒,那才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顺着墙壁滑下去的时候——
一个温热的、带着某种熟悉霸道香气的物体,突然被塞到了她手里。
林星冉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手里赫然是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透明塑料碗!碗里是滚烫的、红油透亮、香气四溢的——**酸辣粉**!细长的红薯粉浸泡在红艳的汤汁里,上面铺着炸得酥脆的花生米、翠绿的香菜碎、还有几片诱人的卤牛肉!碗边还贴心地插着一双一次性筷子!
这香气……这红油……这熟悉的感觉……
林星冉猛地抬起头!
一张俊朗得近乎张扬的脸,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撞入她的视线。
江澈!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混乱的后台通道里。依旧是一身剪裁精良、与周围运动服格格不入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在饱满的额前。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此刻正含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审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煞白的脸、额头的冷汗和手里那碗酸辣粉之间来回扫视。
他斜倚在墙边,姿态闲适得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与周围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形成鲜明对比。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印着某高级咖啡店Logo的拿铁。
“哟,这不是我们‘战神’阁下吗?” 江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磁性,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嘴角勾起促狭的弧度,“还没上战场,就先饿趴下了?这战斗力,有点让人担忧啊。”
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她手里那碗红油赤酱的酸辣粉:“给你的‘战前补给’。放心,没下毒。毕竟,我还等着看你怎么在泥潭里‘掀桌子’呢。”
他的语气充满调侃,眼神里的审视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内心的紧张、饥饿和那一丝被逼到墙角的狠劲。
林星冉握着那碗滚烫的酸辣粉,指尖传来的温度驱散了胃部的痉挛,也驱散了眩晕带来的寒意。红油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瞬间唤醒了她的味蕾和……斗志。
她抬起头,迎上江澈那双深不见底、写满玩味和期待的桃花眼。刚才的虚弱一扫而空,眼神重新变得明亮、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挑衅后的兴奋。
她没说话,只是当着他的面,麻利地掰开一次性筷子,狠狠地搅动了一下碗里的酸辣粉。红油翻滚,香气更加汹涌澎湃。
然后,在江澈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在周围工作人员惊诧的目光中,在张莉等人隔着人群投来的鄙夷视线里——
林星冉挑起一大筷子裹满红油、颤巍巍的粉条,混着酥脆的花生和碧绿的香菜,无视那灼人的温度,猛地塞进了嘴里!
“嘶——哈!”
滚烫!酸爽!麻辣!霸道的味道混合着卤牛肉的咸香,如同最猛烈的炮弹在口腔里炸开!瞬间点燃了所有的感官!额头的冷汗变成了热汗,胃部的痉挛被温暖的饱足感取代,连带着那股被轻视、被孤立的憋屈感,都被这口滚烫的酸辣粉烧了个干净!
她一边被烫得直抽气,一边囫囵咽下,辣得嘴唇鲜红,眼睛却亮得像燃烧的星辰!她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红油,对着江澈,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痛快的嘶哈声和极度满足的、堪称“狰狞”的笑容。
那笑容,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带着一种“姐满血复活了”的沙雕豪气!
“谢了,江老板!” 她的声音因为辣意有点沙哑,却异常响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劲儿,“这‘补给’够劲!”
“等着瞧——”
“待会儿的‘泥潭掀桌’,”
“姐给你来个大的!”
她说完,不再看江澈的反应,低下头,像对待战场上的敌人一样,凶狠地、专注地对付起碗里那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吸溜声在略显安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专注和享受。
江澈脸上的玩味笑容,在那一刻,微微凝固。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廉价荧光绿运动服、顶着炸毛发型、在后台通道里不顾形象大口嗦粉、辣得嘶哈作响、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孩。
没有窘迫,没有自卑,没有对周围目光的在意。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将狼狈化为武器的坦荡和……一种奇异的、充满原始吸引力的生命力。
他端着那杯温热的拿铁,第一次觉得,这杯精心调配、价值不菲的咖啡,味道似乎有些寡淡了。
他嘴角那抹惯有的、掌控一切的玩味弧度,悄然加深,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兴趣。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这碗酸辣粉,似乎……下得值了。
不远处的拐角阴影里,张莉看着这一幕,看着江澈停留在林星冉身上的目光,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拿出手机,飞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薇薇姐,江少来了,还给了那土包子吃的!情况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