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冉个人工作室的筹备，进入了最紧张也是最繁琐的阶段。选址、装修、注册、组建团队、搭建资源网络、制定发展规划……千头万绪，每一件都需要苏棠这个未来cEo亲力亲为，严格把关。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高速旋转在林星冉的演艺行程、工作室筹建以及应对各类突发状况的多重战场上。
林星冉心疼她，劝她找个靠谱的副手，或者把一些不那么紧要的事情分出去。沈聿珩更是直接表示，可以调一个成熟的行政团队过来协助。但都被苏棠一口回绝了。
“冉冉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苏棠对着电脑屏幕上一长串的供应商名单，头也不抬，语气斩钉截铁，“工作室是她未来事业的基石，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必须亲手从零开始把它搭建起来，每一个螺丝钉都要拧在我看着放心的地方。至于沈总的好意……”她终于从屏幕前移开视线，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眼神犀利，“星冉工作室必须是独立的，不能从一开始就打上‘沈氏附属’的标签。这是原则问题。”
林星冉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变着法儿给她投喂各种营养补品，叮嘱她按时吃饭。沈聿珩则挑了挑眉，没再坚持，只是让陈恪以“星耀娱乐战略合作伙伴”的名义，不动声色地为苏棠引荐了几个在业内口碑极佳、办事效率奇高的法律、财务和人力资源方面的专家顾问，大大减轻了她一些专业层面的压力。
即便如此，苏棠的忙碌程度依然肉眼可见。她的手机几乎长在了耳朵上，平板电脑随身携带，日程表精确到分钟，黑眼圈用再贵的遮瑕膏也盖不住，整个人清瘦了一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战斗的激情和开拓疆土的兴奋。
这天下午，苏棠约了装修公司的设计师在初步选定的工作室地址——位于cbd边缘一栋新落成的创意产业园的顶层复式空间——进行第三次也是最终的方案碰头。原定三点开始，她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拿着卷尺和笔记本，独自在空旷的毛坯房里踱步，脑海里已经勾勒出前台、办公区、会议室、艺人休息室、造型间、甚至一个小型影音室的雏形。
就在她蹲在地上，用粉笔标记一面墙的预计敲除位置时，一个吊儿郎当、带着点欠揍语气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哟，苏大经纪，亲自监工啊？这蹲姿，很专业嘛，以前干过瓦工？”
苏棠手一抖，粉笔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身，果然看到江澈那家伙正倚在还没安装的门框上。他没穿平日里那些骚包得不行的丝绒或亮片西装，而是一身休闲的浅灰色卫衣搭配牛仔裤，头发也没怎么打理，几缕微卷的刘海随意地搭在额前，倒显得年轻了几分，像个玩世不恭的大学生。但他嘴角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戏谑和看好戏意味的笑容，还是让苏棠瞬间血压升高。
“江少真是清闲，”苏棠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无波，眼神却像小刀子一样飞过去，“星耀最近是没什么业务需要您这位少东家操心了吗？还是说，您改行做包工头了，来视察工地？”
“啧，火气这么大？”江澈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走进来，四下打量着毛坯房，“我这不是关心咱们未来的战略合作伙伴嘛！听说你们工作室选址定了，我过来学习学习，取取经。再说了，”他走到苏棠身边，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语气，“我珩哥可是特意嘱咐了，让我多‘关照’着点这边。你说，我这算不算奉命行事？”
他的气息带着点淡淡的薄荷糖味道，忽然靠近带来一丝压迫感。苏棠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更冷：“沈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江少，您这种‘关照’方式，我恐怕无福消受。您要是没事，门在那边，不送。我和设计师约了三点，时间宝贵。”
“三点？”江澈抬手看了看腕表，那是一款限量版的运动腕表，与他这身休闲打扮意外地搭，“巧了不是，我也约了人三点在这儿见面。”
苏棠蹙眉：“你约了谁？” 这地方她刚定下没多久，除了她和设计师，还有林星冉和沈聿珩知道具体位置。
“我啊！”江澈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露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我约了我自己，来给你苏大经纪当免费劳动力兼顾问！怎么样，感动不？”
苏棠：“……”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这个幼稚鬼一般见识。“江澈，”她连“江少”都懒得叫了，直呼其名，“我很忙，没空跟你玩过家家。你……”
话没说完，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装修公司的设计师带着两个助理，提着大包小包的图纸和材料样本准时到了。
“苏小姐，抱歉让您久等了……呃，江少？”设计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眼认出了江澈，显然有些意外。
江澈瞬间切换成社交模式，笑容得体，主动上前握手：“李设计师，久仰。我今天正好有空，过来看看，顺便也给苏小姐提提参考意见。不打扰你们工作吧？”
“不打扰不打扰！江少能来指导，是我们的荣幸！”李设计师受宠若惊，谁不知道这位星耀的太子爷在圈内的影响力？有他“参考意见”，这单生意稳了！
苏棠在一旁看着江澈三言两语就反客为主，气得牙痒痒，但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方案讨论，果然变成了江澈的主场。他明明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对空间设计、光影运用、材料环保性甚至未来办公智能化的趋势，居然都说得头头是道，提出的几个修改意见也都在点子上，连李设计师都连连点头，佩服不已。
“这里可以做成一个透明的玻璃会议室，平时开放，增加空间通透感，需要私密会议时，降下智能雾化玻璃就行。”
“艺人休息室的隔音必须做到顶级，墙面可以用这种新型的吸音材料，兼顾环保和美观。”
“影音室的设备线路预埋一定要留足余量，未来升级才不会抓瞎……”
苏棠原本打定主意不听他胡扯，但听着听着，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甚至拿出笔记本记下了几个要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讨人厌，但在某些方面的见识和品味，确实……有点东西。
讨论间隙，江澈不知从哪儿变出两杯热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正低头研究电路图的苏棠：“喏，提提神。黑咖，双份浓缩，没加糖也没加奶，对吧？” 他记得她喝咖啡的习惯。
苏棠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来。杯壁温热，浓郁的咖啡香钻入鼻腔。她抬头看了江澈一眼，他正仰头喝着自己那杯，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在从落地窗洒进来的午后阳光里，竟然褪去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显出几分难得的专注和……可靠？
她迅速移开目光，低声道了句：“谢谢。” 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江澈似乎没听见，或者说装作没听见，只是喝咖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方案最终敲定时，已经接近傍晚。送走设计师团队，空旷的毛坯房里只剩下苏棠和江澈两人。夕阳的余晖将整个空间染成温暖的橙黄色，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感终于袭来，苏棠靠在还没封的阳台栏杆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眼前这片即将被她亲手打造出来的“疆土”，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但也感到了深深的疲倦。
“给。” 江澈又像变魔术一样，递过来一个纸袋。
苏棠警惕地看着他：“这又是什么？”
“放心，没下毒。”江澈把纸袋塞进她手里，“楼下新开的那家烘焙坊买的，招牌海盐芝士卷。听说他们家用的奶油很好，不腻。你中午是不是又没吃饭？”
苏棠确实没吃午饭，忙起来根本顾不上。纸袋里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温热透过纸袋传递到手心。她看着江澈，他正眺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少了白天的锐气，多了点……难以形容的柔和。
“江澈，”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为什么这么做？”
“嗯？”江澈转过头，挑眉看她，一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无辜表情。
“我说，你为什么跑来帮我？”苏棠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别拿沈总当借口。你知道我不吃这套。”
江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远处的灯火，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漫不经心：“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小爷我高兴，不行啊？看你一个人忙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笨手笨脚，怕你把我们冉冉的工作室给搞砸了，过来监督一下，不行啊？”
还是那副欠揍的语气。
但苏棠这次没有立刻怼回去。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低下头，打开纸袋，拿出那个还温热的海盐芝士卷，小心地咬了一口。
浓郁的芝士咸香和奶油的丝滑瞬间在口中化开，恰到好处的甜度抚慰着疲惫的味蕾和神经。真的……不腻，很好吃。
“味道还行。”她小声评价了一句，又咬了一口。
江澈的耳朵动了动，虽然没回头，但嘴角的弧度明显更大了些，像是偷到了糖的孩子。“那是，小爷我挑的，能差吗？”
两人就这么一个吃着点心，一个看着风景，谁也没再说话。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空从橙黄变成深蓝，最后缀满星辰。毛坯房里没有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和星光透进来，勾勒出两人安静的剪影。
一天的喧嚣和忙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灰尘味、未干透的水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点心的甜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宁静。
直到苏棠吃完最后一口芝士卷，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走吧，”江澈伸了个懒腰，率先转身朝门口走去，“忙完了就赶紧回去休息，明天不是还要跟广告商开会？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丑死了。”
刚升起的一丝微妙气氛瞬间被打破。苏棠刚想反驳，江澈已经走到门口，手放在开关上，回头看她，走廊的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
“还愣着干什么？等我背你下去啊？”他语气恶劣，眼里却带着一点催促的笑意。
苏棠瞪了他一眼，抓起自己的包，快步走了过去。
“谁要你背！”经过他身边时，她没好气地低声嘟囔了一句。
江澈跟在她身后，关上毛坯房的门，锁好。在略显昏暗的走廊灯光下，他看着苏棠有些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她因为忙碌而微微凌乱的发梢，眼神里那点戏谑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浅的柔和。
“嘴硬。”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双手插进牛仔裤兜，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电梯缓缓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苏棠靠在电梯壁上，闭目养神。江澈站在她斜前方，透过光亮的电梯门，能隐约看到她疲惫的侧脸。
“喂，苏棠。”他忽然开口。
“干嘛？”苏棠没睁眼。
“工作室名字想好了没？”
“有几个备选，还没最终定。”
“哦。”江澈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说，“需要帮忙想的话，说一声。小爷我取名品味一流。”
苏棠终于睁开眼，从电梯门的反光里瞥了他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谢了，不过不用。冉冉自己会定。”
“嘁，没劲。”江澈撇撇嘴。
电梯到达一楼，“叮”一声轻响，门开了。
外面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堂。现实的喧嚣瞬间将电梯里那点短暂的、微妙的静谧冲散。
两人前一后走出电梯，走向停车场。
“我送你？”江澈晃着车钥匙。
“不用，我开车了。”苏棠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行吧。”江澈也没坚持，摆摆手，“路上小心。记得吃晚饭。”
苏棠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在电梯里和毛坯房阳台上的那一丝不同，只是她的错觉。
“知道了。啰嗦。”她转过头，快步走向自己的车。
直到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苏棠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看着后视镜里，江澈也走向他那辆扎眼的跑车，身影渐渐变小。
脑海里闪过他递过来的黑咖啡，温热的芝士卷，他在夕阳下的侧脸，还有那句别扭的“记得吃晚饭”……
苏棠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有一种陌生的、轻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甩甩头，将这点异样的情绪抛开，发动了汽车。
“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她对自己说，用力踩下油门，汇入了夜晚的车流。
而在另一辆疾驰的跑车里，江澈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前方苏棠那辆低调的SUV尾灯，忽然没头没脑地笑了一下。
“黑眼圈是挺重的……不过，”他低声自语，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味盎然的光，“好像……也没那么丑？”
夜空下，两辆车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但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似乎已经沿着看不见的轨迹，开始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