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焚香净手。
甚至还奢侈地点了一支有凝神效果的清心香。
袅袅青烟中,陈平将那叠淡黄色的中品符纸郑重地摆在桌上,动作间带着一种即将开创历史的仪式感。
两年苦功,五成把握。
他对自己绘制那些基础符箓的手法,已经有了绝对的自信。
这金刚符虽然复杂,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笔画多些,灵力消耗大些罢了。
他拿起那杆“青玉狼毫笔”,蘸了蘸那瓶价值上百灵石的“铁甲犀牛”心头血,一股精纯又狂暴的灵气顺着笔杆涌入,比之前用过的稀释兽血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很好。
陈平定下心神,依循竹简中的图样和心得,小心翼翼地落下第一笔。
笔锋顺滑,灵力流转如意。第一个符文节点,成。
第二个符文节点,灵力略有波动,但他仗着神识稳固,强行稳住,也成了。
陈平心中一喜,手下越发稳健。
然而,当他的笔锋探向第三个,也是整个符箓结构中一个关键的节点,需要一个精妙的转折,将两股灵力交汇融合时,异变陡生。
一股远超他预料的巨大阻力从笔尖传来,仿佛他画的不是符纸,而是一块万年玄铁。
不好!
他下意识地加大灵力输出,试图强行冲开这道关隘。
“噗!”
一声闷响,眼前的符纸并非如往常那般无火自燃,而是直接爆开!一团赤红色的火光夹杂着狂暴的灵力瞬间炸开,狠狠地冲击在他的胸口。
陈平只觉气血一阵翻腾,喉头泛起一丝腥甜,整个人被震得向后一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桌上,只留下一撮比之前烧得更彻底的黑色灰烬。
他怔怔地看着那撮灰烬,半晌没回过神。
两块灵石……没了?
就这么一下,两碗加了妖兽肉的灵米饭,没了。
他不信邪。一定是自己初次上手太过生疏,灵力控制出了岔子,稳住,再来一次。
他重新铺开一张符纸,深呼吸,调整状态,再次落笔。
这次他更加谨慎,灵力输出得如抽丝剥茧,小心到了极点。
“噗!”
还是第三个节点,还是同样的位置,符纸再一次壮烈牺牲,爆开的灵力甚至将他桌上的笔架都给掀翻了。
陈平的脸彻底黑了。
一下午的时间,他就跟那个该死的第三节点杠上了。
“噗!”
“噗!”
“噗!”
桌边那堆由昂贵中品符纸变成的灰烬,越堆越高,每一粒仿佛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当第十张符纸也化为飞灰后,陈平终于停下了笔。二十块灵石,就这么打了水漂,连金刚符十分之一的结构都没能完成。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那本竹简,陷入了沉思。
他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中品符箓和下品符箓,看起来好像就差了一个小阶,但实际上手绘制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下品符箓,像是照着字帖描红,只要手稳、心静,多练几次总能成。
而这中品符箓,却像是在一块豆腐上雕花,不仅要手稳,更要对力道、对结构有入微的理解和掌控。
灵力的流转不再是一条平直的溪流,而是一张错综复杂的河网,每一个节点都需要不同强度的灵力去疏通,稍有差池,便是全盘崩溃。
问题找到了,可解决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拿灵石去堆,拿海量的练习去填。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平成了魔怔。
他将自己彻底关在房间里,除了每日必要的打坐修炼。
他将其余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与金刚符的搏斗中。
房间里终日弥漫着一股符纸烧焦的味道,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烬,走一步都能带起一片黑烟。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那叠厚厚的、价值四百灵石的中品符纸,以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速度减少着,从厚厚一叠,到薄薄一层。
终于,在这天傍晚,当他下意识去拿符纸,却摸了个空时,他僵住了。
他低头看向桌子,空空如也。
他猛地打开储物袋,神识探入,里面同样空空如也,只剩下角落里孤零零躺着的最后十张淡黄色符纸。
二百张中品符纸,四百块灵石,加上那瓶价值百灵石的铁甲犀牛血,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消耗……
他这两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全部身家,在一个月内,几乎全都化为了一堆毫无价值的灰烬。
他现在比两年前刚开始练符时还要穷。
强烈的挫败感和危机感,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
“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提醒着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深夜,陈平坐在桌前,面容枯槁,双眼布满血丝。
他沉默地从储物袋角落里,翻出了那些被他“嫌弃”的下品符纸和廉价兽血。
他拿起笔,手腕却有些僵硬。
那只习惯了在中品符纸上艰难挣扎的手,此刻再去画那些简单的清洁符、引火符,竟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大丈夫能屈能伸……
大丈夫个屁!
他心中怒骂一句,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画了起来。
为了活下去,为了买下一颗辟谷丹填肚子,他别无选择。
当笔尖触及那廉价的符纸时,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传来。
如果说绘制金刚符像是在狂风骇浪中掌舵,那绘制清洁符,简直就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悠闲散步。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控制,灵力便如臂使指,顺着早已烂熟于心的符文轨迹,一气呵成。
灵光一闪,一张标准的清洁符,成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
陈平看着手里的成品,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为了生存,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对金刚符的执念,重新干起了“清洁工”的活计。
每天画上一批清洁符、引火符,拿到庶物殿换回几块灵石,再用这几块灵石,去买第二天的辟谷丹和最劣质的符纸材料。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甚至还不如原点。
这种巨大的落差,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
数日后的深夜,陈平借着月光石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最后十张中品符纸。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也是他最后的疯狂。
他将这几日靠画清洁符换来的灵石,全部拿去坊市,换了一瓶质量稍好的妖兽血,虽然只是一阶下品,但胜在精纯。
这是他最后的家当,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告诉自己,就试这最后十次。
如果再不成功,他就暂时放下符师这条烧钱路,老老实实去接那些九死一生的宗门任务,用命去换取修炼资源。
哪怕是去妖兽山脉给宗门挖矿,也比在这无底洞里等死强。
夜,深沉如水。
他闭上眼,将这一个月的无数次失败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将每一个细节都拆解、分析,直到心神彻底沉静下来,再无一丝波澜。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和坚定。
成败,在此一举。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正准备拿起那支重若千钧的符笔。
就在这时——
“嗡……”
怀中,一枚许久未曾动用过的传讯符,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发出一阵微弱的蜂鸣,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平动作一滞。
他疑惑地拿起传讯符,灵力注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是王文
“陈师弟,在吗?
有个紧急的活,酬劳不低,就是有点麻烦,需要整理一批损毁的法器残件,你接不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