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那一夜后园的试探,平笙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怀疑,你的试探,你那份执着和期盼,可我不能回应你,只能躲。”
平笙现在的目光充满了歉意:“对于你这份执着又深沉的爱与守护,鹤守月,我心中唯有愧疚。是我让你背负了六十年的枷锁,让你在痛苦与迷茫中煎熬至今。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那想为了更好取信女皇,不得不变成跟忠行一样的脸。
她知道这张戴脸的太久了,久到鹤守月已经想不起自己最初的样子了。
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带着诚恳的请求:“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在未来的岁月里弥补这一切。对你不起,我必尝。”
平笙的目光又越过鹤守月僵硬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那个深蓝色的身影上。
贺茂忠行静静地站在那里,风尘仆仆的狩衣上还沾染着东岛的海风气息。
他深邃的目光穿越了破碎的广场,穿越了六十年的光阴,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震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沉的、洞悉一切的悲悯,以及那深埋心底、从未熄灭的……温柔。
平笙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带着历经劫波后的释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轻声说道:“还有忠行,我们,已经错过了整整六十年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尘封的记忆与情感。
六十年前天都的细雨,桂花酥,回廊上欲触未触的指尖,宫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喊……
忠行眼中那沉淀了甲子的悔恨,在这一刻悄然融化,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起。
倒在祭台之上长平公主挣扎着用双臂撑起了身体。
她脸色依旧惨白,但那双眼睛,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忏悔与目睹祸蛇更迭之后,恢复了一丝清明与解脱。
她看着化为人身的平笙,看着鹤守月,又看看忠行,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污秽的手上。
她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手,摸索到发髻间那支象征着皇家身份的、镶嵌着明珠的金凤步摇,猛地将它拔下。
“叮当!”
金凤步摇掉落在地,滚入尘埃。
她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背负数百年的无形枷锁。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挣扎着,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步,朝着远离祭坛、远离皇宫的方向,蹒跚走去。
脚步踉跄,背影在废墟与微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走向真正自由的决绝。
她赤着双足,踏过冰冷的、布满尘埃和碎石的殿前地面,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囚禁了她数百年的、宏伟森严的宫门。
每一步,都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从自己自愿成为祸蛇的封印起,百年的等待,百年的孤寂,百年的封印缠绕最终化为束缚自己的枷锁……
所有的沉重,都在她踏上宫门外那片湿润的、带着青草气息的泥土时,化为乌有。
长平微微停顿,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染了新鲜泥土的脚趾,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带着生命力的柔软触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自由的风,带着宫墙外野花的淡香,涌入胸腔。
一丝笑意,终于在她唇角绽放。
“我自由了!”
“我终于自由了!”
没有回头,她继续向前,身影很快融入宫墙之外,消失不见。
博雅看着公主(女皇)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祭坛上化为人身的平笙和神情复杂的忠行,最后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鹤守月身上。
源博雅脸上的愤怒与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责任与守护的坚定。
他默默收刀入鞘,挺直了脊背,如同沉默的山岳,守护在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上。
他知道,女皇的离去代表新的秩序诞生,无论怎样,他都会用尽全力成为那把守护秩序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