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落麦村的第三天,林风踏入了一片真正的森林。晨露还挂在叶尖时,他便收起了帐篷,背包里托姆塞的麦饼和红珠果还能支撑两天,沉甸甸地坠着肩膀。
和村外稀疏的林子不同,这里的树木长得遮天蔽日,阳光得费很大力气才能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树皮上爬满青苔,摸起来湿滑无比,藤蔓像绿色巨蟒般缠绕在枝桠间,有的还开着紫色花朵,垂下来的花穗扫过头顶,带着一股清冷的香气,比红珠果更凛冽,还夹杂着些许提神的微苦,仿佛薄荷混合了艾草。
林风依照格雷画的简易地图前行,脚下是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两旁的野草长到膝盖高,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意顺着皮肤往上蔓延。装着元气麦种子的陶罐被他用麻布裹了三层,塞在贴身布袋里,生怕受潮;厨师刀别在腰侧,刀鞘蹭着粗布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卡伦给的兽骨信物用绳子系着挂在脖子上,贴着胸口能感受到那丝温度——卡伦说这是猎食者联盟的标记,森林里友善的部落见了,能省去不少麻烦。
走了大约半天,太阳升到头顶,林间的雾气散了些,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斑驳的光点,如同撒了一把碎金。林风正靠在树干上啃麦饼,忽然听到一阵“呜呜”声,像是人在吹哨,又像某种动物的叫声,忽远忽近,带着规律的节奏,在林子里回荡。
他放慢嚼饼的速度,循着声音拨开茂密的灌木丛。枝桠划破胳膊,带来阵阵刺痛,眼前却豁然开朗——一片圆形空地上,十几个穿着兽皮的少年围着篝火跳舞。他们手里举着削尖的木矛,矛尖绑着彩色羽毛,红的、蓝的、绿的,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音节简单却充满力量,哨声是从腰间挂的骨哨发出的,那骨哨像是用某种动物的腿骨制成,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少年们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显然是常年在户外暴晒的结果,头发用藤蔓束在脑后,露出光溜溜的额头,脚踝上挂着贝壳串,一动就哗啦啦作响,与哨声、歌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是在举办庆典。篝火上用树枝架着什么东西,油星滴进火里噼啪作响,飘来一股烤肉的焦香,还带着淡淡的酸味,不算难闻,只是不够纯粹。
林风刚想出声打招呼,领头的高个少年突然转过身,动作快得像豹子。他警惕地举着木矛,矛尖直指林风藏身的地方,眼神锐利得像鹰:“谁在那儿?”
其他少年立刻停下动作,刚才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他们纷纷抄起身边的武器,有的拿木矛,有的握石斧,骨哨声戛然而止。空地上的气氛骤然紧张,少年们的眼神像林子里的小兽,既好奇又戒备,死死盯着灌木丛,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林风慢慢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尽量让动作显得没有恶意。他举起双手,掌心朝前,解下脖子上的兽骨信物,把刻着麦穗的一面朝向他们:“我从落麦村来,叫林风,是个厨师,路过这里。”
高个少年的目光落在兽骨上,皱了皱眉,似乎在辨认上面的图案。“落麦村的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常在旷野里呼喊,“他们不是从不踏出迷雾的吗?”
“我是外乡人,在落麦村待过一段时间,帮他们救活了老麦灵。”林风指着信物上的麦穗,语气诚恳,“这是卡伦让我带的,他说森林里的部落会认这个。”
听到卡伦的名字,少年们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高个少年放下木矛,但仍未完全松懈,他走到林风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这少年比林风矮半个头,肩膀却很宽,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显然是常年锻炼的结果,兽皮背心下的胳膊上有几道浅疤。“我叫阿木,是‘守林队’的队长。”他指了指周围的同伴,“我们在这一带巡逻,防止堕落食灵靠近部落的聚居地。”
林风这才看清,篝火上烤的是几只羽毛花哨的鸟,红、蓝、绿三色交织在一起,像打翻了的颜料盘。鸟皮烤得金黄,油光锃亮,处理得很干净,没看到什么内脏残留。“这是‘彩羽鸟’?”他想起格雷提过的森林食灵,“老人家说它们的肉带有天然的酸味,不好处理,容易烤柴。”
阿木眼睛一亮,没想到他能认出来,语气里多了些兴趣:“你认识彩羽鸟?”他指了指篝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我们每次烤都觉得酸得发涩,只能多加野果碎压味,还是盖不住,你有办法去酸吗?”
林风笑了笑,走到篝火旁蹲下,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烤肉的焦香和那丝酸味。彩羽鸟的皮已经烤得微焦,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他用厨师刀轻轻划开一个口子,刀尖挑出一点肉,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酸味是因为它们吃的浆果含有鞣酸,宰杀后没处理干净,残留在肉里了。”他想起地球上处理酸肉的方法,“最简单的是用草木灰水浸泡半天,鞣酸会和碱发生反应,再用清水冲洗,就能去酸。或者烤的时候,往肚子里塞点碱性的树叶,也能中和掉一些酸味。”
阿木和其他少年听得很认真,有的还捡起树枝在地上画着,像是在记要点,眼里的戒备渐渐变成了好奇。“你真是厨师?”阿木语气里多了些佩服,“我们部落的老厨师上个月巡逻时被堕落食灵伤了腿,现在没人会处理这些带怪味的食灵肉,大家只能凑合吃。”
林风看着篝火上的彩羽鸟,皮已经有点烤焦,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他抬头看阿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试处理这个,让你们看看效果。”
阿木眼睛更亮了,立刻让一个同伴去旁边小溪打了清水,又从背包里翻出几片巴掌大的绿叶,叶边呈锯齿状。“这是‘碱叶草’,我们知道它是碱性的,嚼着发涩,据说能中和酸,就是不知道怎么用在烤肉上。”
林风接过树叶,先小心地把彩羽鸟从树枝上取下来,用厨师刀把刚才划的口子扩大,将里面残留的血块和筋膜彻底清理干净——这些地方最容易积攒怪味。然后他把碱叶草揉碎,挤出浅绿色的汁液,均匀地抹在鸟的腹腔里,剩下的碎叶也塞了进去,再用湿泥把鸟整个裹住,泥团捏得紧实,没留缝隙,最后埋进篝火旁的热灰里,只露出一小截树枝做记号。“这样烤出来,热量会让碱叶草的汁液渗进肉里,中和酸味,湿泥还能锁住肉汁,不会烤柴,能留住原本的肉香。”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等一刻钟就行,让泥壳慢慢把热量传进去。”
等待的时候,阿木坐在林风身边,跟他聊起青藤部落的事。他们世代守护在森林边缘,部落建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那里有一株传了几百年的“树灵”,结的甜浆果是部落的主要食物。可这几年,堕落食灵越来越多,不光攻击巡逻队,还在树灵周围转悠,让树灵长得越来越差。
“我们的‘树灵’也快不行了。”阿木声音低沉下来,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矛柄,“就跟落麦村的老麦灵似的,叶子发黄,掉得厉害,结的果子也越来越小,还带着股苦味,吃多了心慌。”
林风心里一动,刚救活元气麦,又遇上类似的事,这说不定不是巧合。“树灵也是你们部落的主要食物来源?”
阿木点头,眼里满是愁绪:“是啊,甜浆果能填肚子,还能提神。要是它也像老麦灵那样……真不敢想。”他没往下说,但那语气里的沉重,让周围的少年都安静下来,篝火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清晰。
这时,林风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比刚才的焦香诱人得多,像是某种醇厚的肉汤,勾得人食欲大开。“好了。”他用树枝小心地把裹着泥的彩羽鸟从热灰里扒出来,敲碎干硬的泥壳,“哗啦”一声,鸟皮上的羽毛跟着泥壳一起掉落,露出里面雪白的肉,油汁顺着肌理往下滴,在阳光下泛着光。
阿木咽了口唾沫,先拿起木矛戳下一块肉,吹了吹,小心地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他猛地睁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又嚼了几口,才激动地喊道:“不酸了!一点都不酸了!还有点回甘的甜味!肉也嫩得很!”
其他少年立刻围上来,你一块我一块抢着品尝,篝火旁顿时响起一片赞叹。“真不酸了!”“这肉好嫩!”“比老厨师做的还好吃!”肉香混合着少年们的笑声,驱散了森林深处的阴郁,也彻底打消了他们对林风最后的戒备。
林风看着他们吃得开心,心里也暖暖的。他突然明白,食物不光能填饱肚子,还能快速拉近距离,消弭隔阂——不管在哪个世界,这都一样。美味是共通的语言,能让陌生人一下子变得亲近。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树杈上放哨的少年突然吹起急促的骨哨,声音尖锐刺耳,节奏快得让人心里发紧,跟刚才巡逻时的轻快节奏完全不同。
阿木脸色一变,立刻扔了手里的骨头,站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是警戒哨!有大批堕落食灵靠近!”
少年们反应极快,赶紧放下手里的食物,拿起武器,围成一个紧密的圈,下意识地把林风护在中间。
林风能听到远处传来“沙沙”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穿过灌木丛,数量不少,还夹杂着低沉的嘶吼,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木握紧木矛,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低声对林风说:“可能是‘影狼群’,速度快,牙上带毒,它们怕火,但数量多的时候会拼命冲。你跟着我们,别掉队,尽量靠近篝火!”
林风抽出厨师刀,冰冷的刀身握在手里,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刀柄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在呼应他的紧张。他看着少年们虽然紧张却没有退缩的背影,他们年纪不大,脸上还有稚气,这会儿却像成熟的战士般严阵以待。
又想起落麦村的元气麦,想起那些被记住的真名,突然觉得,这趟森林之旅,恐怕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他这把厨师刀,又得派上用场了。
森林深处的嘶吼越来越近,阴影在林间晃动,一场战斗眼看就要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