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头发花白、一脸憔悴的老人,踉跄着走来,紧紧地抓着李红梅那略显粗糙的双手,他们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其中一位老人瞪大了眼睛,声音略带沙哑且充满愤怒地质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另一位老人则气得脸色发青,她用手指着李红梅,嘴唇哆嗦着说道:“咱们早就跟你断绝关系了!你还来找我们做什么?难道真要把我们老两口给气死不成?”
说完,这位老人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仿佛心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
李红梅满眼通红,声音沙哑“我怎么能自己过好日子,让你们和哥哥在这里受苦?”
李大勇深知自家闺女的脾性,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女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红梅,你跟爹说说,你那姑姑她们到底做了啥事儿呀?”
江敏听到老伴儿这么一问,心里不由得一紧,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大勇,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她爸啊,可知道,咱家老两口这辈子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那些积蓄,可全都给了你那宝贝妹妹——我的小姑子啊!
我们对她可谓是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了呀!红梅可是她唯一的亲侄女,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江敏的眼眶已经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当时他们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于是抓紧将家里的东西值钱的都放在了一个地方,等有了确切消息过后,她们两口子就立马和李红梅断了关系,让她拿着那些东西去找她姑姑。
再托一些朋友,帮忙照顾一下,好歹能不愁吃喝,况且 ,知道小姑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求了一个老朋友,用了一个人情,让他帮忙给小姑子往上走了一点。
没想到仅隔半年 便在这乡下看到了红梅。
李老太太觉得小姑子,肯定做了什么畜牲不如的事情,不然依照红梅的性格,她肯定要留在城里,这样才好方便接济她们。
而不是到村子里面来当知青,现在不比前两年大家都热血上头的,想要去做出一番大事业,都知道现在当知青苦。
所作所为皆受限制。
她的女儿一向是聪明的,知道取舍的人,怎么会来这乡下。
李大勇看着自己媳妇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连忙帮着李老太太顺着气。
李红梅见她爸这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如实说道“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价格都谈好了,2800!”
至于给她下药把它当做餐机的事情没说 怕刺激到两老。
又安慰的对她妈道“所以我知道这件事情过后就立马下乡来找你们了,我想过了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分开。”
又看向她爸“所以我哥当初说把我的户口单独立是对的!”
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最后一句话却说的十分肯定。
李大勇听着闺女的话,重重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
既然这样,那这兄妹不做也罢,这么多年,他已经仁至义尽。
“好,爹知道了。”
李红梅知道,这就代表她爹的意思,他们达成了一致,以后要断了姑姑这门亲。
李红梅一只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打着,看着自己父亲说起了这半年的局势变化。
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深夜,走时,李红梅将自己身上藏着的大白兔奶糖和一些干粮饼子递给了李父。
父女三人告别后就悄悄的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李红岩正坐在茅草堆,焦急地等待着,见父母满眼通红地佝偻着回来,立马起身却因着急差点摔倒。
李母赶紧甩开老伴的手上前搀扶住儿子“没事,是你妹妹,你那天没看错。”
李母低声地讲述着李红梅下乡的经过
李红岩听完后,眼中闪过愤恨,知晓了父亲现在的决定后,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现在已经很晚了,李红岩和父母相依偎着,睡在了茅草堆上。
听着父母因劳累而发出的重重呼吸声,李红岩的手摸向自己的左腿。
他恨啊,恨现在的大环境,也恨自己的无能。
他的亲姑姑竟然将自己的亲侄女卖给一个傻子做媳妇!
他恨亲姑姑的薄情寡义,恨亲戚的避而远及。
他的腿是下乡的时候被人打断的,没有药,所以一直都没有好,以后硬挨过去了,只怕是也是个瘸子,因为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知觉了。
夜幕下是李红岩紧闭的双目和悄然滑落鬓角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22岁的李红岩此刻的内心暴躁,愤怒,压抑和无能为力。
像是即将暴怒的狮子 ,却又差最后一根稻草。
“吱吱?”
沈从军的窗户被悄悄掀开一个角,米探头探脑的看向床的方向。
听见声响,沈从军立马睁开眼睛“现在就回来了?”
以前的黑米都是晚上在李红梅那边,白天在沈家这边。
今晚回来的挺早的。
“华卿,我给你讲,那个李红梅有问题…………”
“巴拉巴拉巴拉…………”
沈从军经过黑米绘声绘色的讲解,挑了挑眉。
华卿觉得她好像知道了李红梅为什么不和原主处对象的原因了。
在原主那深深烙印于脑海中的记忆之中,对于这些给国家带来危害之人,原主心中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憎恶之情。
而当提及那些下乡的人们时,原主更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厌弃之意,更别提见到他们了。
想到此处,华卿不由自主地轻轻摩挲起自己的手指来,心中暗自思忖道:其实这般想法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毕竟原主曾经投身军旅整整十二年之久,待到其光荣退伍之时已然官至副营长之位。
以他所拥有的职位以及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而言,理应明白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实则都是蒙冤受屈者,他们不过是因当时的局势所迫,无奈之下才只能选择随波逐流罢了。
于是乎,华卿再次仔仔细细地将原主的整个人生历程重新梳理并回味了一遍之后,突然间便觉得自己仿佛又能理解原主了。
原主出身自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乡村,由于自幼生长环境的局限,导致他并没有太多开阔眼界、增长见识的机会。
再加上原主仅仅只有初中学历而已,平日里亦无人给予正确的引导与教诲,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兵一路摸爬滚打、奋勇杀敌。
最终得以晋升成为副营长一职,可以说完全就是依靠自身那股子敢于拼搏、敢于厮杀、敢于勇往直前的无畏精神。
这位副营长的军衔,可真真是用无数敌人的鲜血与骨肉堆积而成的啊!
然而,偏偏就在这几年间,整个国家正处于一片混乱繁忙的状态之中,可谓是内有忧患、外临强敌。
而原主本人并非十分出类拔萃之才,因此始终未能获得前往更高学府深造进修的机会。
“唉……”想到这里,华卿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而后想到什么目光一凛,看向黑米“你说你被李红梅发现了?”
黑米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她有点不简单哟!”
这时,华卿不由得纠结了起来,那么这李红梅是真坏人,还是被冤枉的呢?
原主的记忆只到他死的那一刻,所以,后续发生了什么?
李家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
后续的结局走向,一概不知。
这个时候 华卿有点感慨,这沈从军还是死得太早了些呀。
至于李红梅是不是真的李红梅,李红梅的父母都已经认证过了,那就是真的吧?
也不包括他们一家都有问题,如果他们一家都有问题,他们来这个小山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来体验生活的 ?
还是来挖野菜的?
不过这个年代,应该没有人会想来吃苦吧,城里人也不见得能吃饱。
黑米见华卿在床头想着事情,也不打扰,跑到床角找了个角落就睡觉了,今天可把她累死了。
累得她都没有力气跑到堂屋去睡她的小房子。
就只能将就着睡一下这个大床咯。
华卿大概理清楚了一下这个事情的脉络,便也倒下床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对黑米说让她晚上不用去李红梅那里了,既然李红梅都能够发现黑米,那么她的身手就不错。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她只要对李红梅和她的家人好,那么李红梅应该就不会太排斥和她处对象,这事儿还得徐徐图之,不过障碍得先解决掉。
今天是他上任当村长的第一天,沈从军早早的就来到了大队部,他爹带着他手把手的交代着各种事情,然后看见大队长安排人上工过后,他也去上工了。
什么?村长不用上工?
不,这个年代,只要狗有能力,都得要去刨两爪。
不过今天他的活儿是挑水,浇地,这个活儿干一天有十个工分,但是是真的累人,一天下来他觉得人都麻木了!
确实是没有这么机械的干过活,像是机器人一样 ,重复的干着同一件事情,她其实很佩服这些人 ,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 太难了。
她所知道的机械知识也不多,以后有机会,看看能不能弄点好用的机器出来,人工收割浇水这些,太累了。
晚上,老太太拿着不知名药进来给他上药,边絮叨着说着话。
“老二,你给娘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娘托人给你找!”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大哥,你三弟,你四弟,你五弟都有孩子了。”
“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
“之前你老说忙忙忙忙,现在退下来了,是不是就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
小老太太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看着二儿子的脸色。
她一直很心痛,这个二儿子啊,当时家里吃不上饭,是二儿子跑去当兵,把每个月的津贴都寄回来,才让家人勉强的度过了那两年灾年。
听说那两年连当兵的都没啥饭吃,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不过不管多少 ,都是儿子用命换来的。
所以她一直跟在家里面的儿子,孙子们说,要好好对老二,要记得老二的恩情,记得老二的付出,又不敢说得太多,怕适得其反,成了喂不饱的狼。
后来一直有好消息传来,随着消息传来的还有津贴。
这些年,家里人靠着老二去当兵的津贴和各种票据,过得有滋有味。
老三去学了木工,老四看着不着调,但是许多东西都是他弄回来的,他不说,她也装作不知道。
老五书读的好,现在是个小学老师。
老六也刚结婚一年,嫁的是个跑车的,小两口日子过得挺好,亲家也和蔼,就是亲家有个傻儿子,听说是发烧烧坏的脑子。
唉,女儿,也不容易,不过好在,亲家,亲家公都是有工作的。
老大不温不火,憨厚老实,好在两口子都是舍得下功夫的人,偶尔也掺和一下老四的事情,日子也过的大差不差。
个个都娶上了媳妇,生了胖娃娃。
唯有她的老二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出了远门,每次看着越来越多的津贴,她总觉得心慌慌的,这些都是老二用命换来的呀。
家里盖的房子都是每人都出了钱的, 老二的钱家里过得去了以后,就一直给他存着。
以前二儿子不在身边,有些话她想说又不敢说,如今,二儿子回来都一个多月了,她觉得应该给儿子紧紧皮。
但是是看着儿子那包裹严实的小腿的时候,又总是忍不住想哭。
她的老二,十几岁的年纪,硬生生的扛起了整个家呀!
也不知道最后有几个人记得她的老二付出什么!
在别人孩子满地跑 甚至再过几年就能结婚的年纪,她的老二还是一个光棍!
沈从军感觉到,肩膀上的温热水滴落,愣了一下,诧异的回头就看见老太太通红的眼眸,以及下巴上挂着的泪珠。
想到刚刚老太太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