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呜咽轻柔得仿佛幻觉,风间彻却猛地绷紧了脊背,视线死死钉在那株从淤泥中探出的白色花芽上。
他的手指悬停在战术手套的采样器按钮上,最终却没有按下。
这里是灰碑林母株遗址,是禁区中的禁区,任何异常的生命迹象都足以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
但他没有。
他只是缓缓蹲下,启动了手腕上终端的红外扫描。
一道细密的红色光网笼罩了那株脆弱的植物,屏幕上瞬间弹出复杂的生物结构图。
最刺目的,是那深入淤泥之下的根系,它们并未像普通植物那样蔓延,而是精准地、近乎贪婪地缠绕着一块深埋的金属碎片。
风间彻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记忆共鸣器的残片,是三十年前那场灾难中被下令彻底销毁的东西。
而此刻,屏幕上跃动的一行数据显示,这株植物与残片已形成了稳定的生物性连接,其释放的微弱能量频率,与档案库最深处那个被标记为“绝对机密”的数值完全吻合。
那是林羽当年设计的共感波段,一个本该永远沉睡的频率。
风间彻静默了许久,关闭了扫描仪。
他没有采集任何样本,只是在随身的记录本上,用加密的笔迹写下了一行字:“不是我们种下的——是他们记得。”当晚,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今天的所有巡查数据连同那张记录页一起,放入一个物理封存盒中,锁进了保险柜的最底层。
他没有上报,更没有通知如今隐于市井的林羽。
做完这一切,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片早已干枯的野白花标本,小心地夹进了记录本的扉页。
集市的黄昏总是带着一股饭菜和人情混合的暖意。
林羽刚刚帮老店主修好了漏雨的屋顶,就被热情地按在桌边,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
他低头扒着面,听着邻桌几个妇人的闲聊。
“……就我家那小子,这几天老是做怪梦,说梦见一个戴墨镜的大哥哥,站在一片白色的花里对他说话。”一个妇人压低声音,“最邪门的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你猜怎么着?他窗台上就多了一朵没见过的白花,跟梦里的一模一样!”“哎呀,我家也是!还以为是孩子自己从哪儿摘的野花呢!”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林羽嗦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对这些怪谈毫无兴趣。
然而,当他吃完饭告辞离开时,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了个弯,绕到了村外那条不起眼的小溪边。
他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查看水流冲刷过的石缝。
很快,他的目光定格住了。
在几块鹅卵石的夹缝中,几片被水泡得发软的白色花瓣残骸,正随着微弱的水流轻轻摇曳。
林羽伸出指尖,小心地将一片花瓣捞起,放在掌心。
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溪流声淹没:“原来它们还记得怎么走。”他的手指顺着溪水向下,抚过一块被青苔半掩的石块,在那粗糙的表面上,一个早已模糊不清的旧日暗号被他的指腹重新唤醒。
那是他曾经用来标记情报传递点的记号。
鼬是在深夜收到风间彻的加密简报的,内容只有一张图片和一行字。
他没有回复,直接动身前往灰碑林。
当他站在那株新生的花芽前时,夜色正浓。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熏香,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用的味道。
点燃后,一缕清冽的香气袅袅升起,在湿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烟雾缭绕中,那紧闭的花苞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竟微微颤动起来。
一瞬间,花苞的表面折射出一段模糊不清的影像,像一幕无声的旧电影。
画面里,是早已化为废墟的宇智波祠堂,一个年幼的林羽蜷缩在断壁残垣之中,怀里紧紧抱着一本被烧得焦黑的育儿手记,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同样年幼的他自己,一双黑色的眼眸复杂地注视着那个身影,却迟迟没有上前一步。
鼬缓缓闭上眼睛,影像随之消散。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也像是在对那段被尘封的岁月说话:“那时候我以为你在逃避……原来,你早已开始背负。”
林羽知道,躲藏结束了。
第二天,他重新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听证廊。
这里曾经是审判和决议的中心,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石阶和回廊。
他径直走到第十张石椅旁,那是当年属于他父亲的位置。
他没有坐下,只是蹲下身,从口袋里取出了那片在溪边捡到的、已经半干的花瓣残骸,轻轻地,将它埋入了座椅前的台阶缝隙之中。
仿佛一个无声的信号被激活,当夜,风雨骤至。
整片灰碑林不再寂静,一种低沉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嗡鸣声响彻林间。
与此同时,散落在各处的九处分株,竟同时在花瓣顶端渗出了一滴滴露珠般的晶莹液体。
社区的值守人员发现了这一异象,迅速收集了这些液体,并送往医疗所进行检测。
结果很快出来了,却让所有看到报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报告显示,这些液体本身无毒无害,但它对人类神经系统有一种奇特的影响——能够短暂地、强制性地激活测试者对“被遗忘情绪”的识别能力。
尤其对那些长期压抑着愧疚、悲伤或悔恨的人,效果显着得近乎残忍。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悄无声息地在社区里流传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发地在家中摆放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花株,仿佛在迎接一场迟来的审判。
数日后,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来到了灰碑林。
他曾是暗部成员,亲身参与过当年的记忆封锁运动。
在他看来,这株诡异的植物是必须清除的隐患。
他大步走到那株新生的主花前,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茎秆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猛地窜入他的大脑。
他的动作僵住了,眼前不再是灰碑林,而是十年前那个阴暗的销毁室。
他奉命销毁一份宇智波族人的遗书,信纸上的字迹因泪水而模糊,但最后那句话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中:“请告诉我的孩子,爸爸不是不想回来。”“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猛地跪倒在地,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而在他身后,那株白色的花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悄然生长,一片新生的嫩叶缓缓舒展开,轻柔地缠上了他颤抖的手腕,如同一个无声的回应,回应一个迟到了十年的道歉。
不远处的屋檐下,林羽撑着一把黑伞静静站立,雨水顺着伞沿滑落。
他瞥见了这撕心裂肺的一幕,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随即转身,走入沉沉的雨幕之中,再未回头。
同一时间,在档案库深处,风间彻正在整理一批即将被彻底封存的旧档案。
他戴着手套,一页页翻阅着发黄的纸张,动作一丝不苟。
当他拿起一份三十年前的宇智波产房值班表时,手指忽然顿住了。
这张表格大部分是打印的,记录着当日的医护人员和新生儿信息。
但在表格的末尾,却有一行用笔迹迥异的钢笔手写的备注,字迹潦草而急促:“婴儿哭声异常早,似非初次呼吸。”风间彻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行字上,然后缓缓移向备注旁的落款日期。
那个日期,赫然正是林羽出生的那一天。
而那陌生的笔迹,却不属于登记在册的任何一名医护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