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日头正足。
雪面子化了一层,雪水顺着屋檐滴嗒。
还没等落地就冻成了冰溜子,跟一挂挂水晶帘子似的。
日头照在雪地上,又反射到靠山屯社员们的笑脸上,个个都显得红扑扑、亮堂堂的。
大队部旁边几户人家的院子里,早就喧腾起来了!
临时砌的灶台上架着好几口大锅。
里头咕嘟着酸菜和骨头,土豆、干菜、干蘑菇在滚汤里翻腾。
香气窜得满屯子都是。
旁边的笼屉摞得老高,白气呼呼地冒,简直要把人香个跟头。
“香!真他娘香!”
“可不咋的,过年杀年猪也没这么热闹!”
“俺这馋虫都从肚脐眼爬到嗓子眼儿了!”
……
社员们个个端着海碗排着队,掌勺的是村里办事最公道的那几个妯娌。
菜随便打,但一人最多三碗;
边儿上另有一口大锅专门盛肉和骨头。
林名虎就拎着勺在那儿盯着,生怕分不均。
“佑宁姐!爷!”
林功乐和林功邦俩小家伙撒欢儿跑过来,小手油渍麻花的。
“咋的啦?手里藏啥宝贝了?”姜佑宁笑眯眯弯下腰。
林功乐强咽着口水,把东西往她手里塞,“佑宁姐,你吃!”
自打姜佑宁来了屯子,这俩孩子算是开了眼:
糖块没断过嘴,牛奶喝过好几回,自行车都敢学会了。
甚至还端过狼窝!
这年头,哪个孩子没被吓唬过“狼来了吃小孩”?
可他们这姐姐是真能把狼揍趴下!
这可让他俩崇拜得不行。
“诶呀!我家功乐功邦可真懂事!”姜佑宁接过来一瞧。
“油滋啦?大队炼的?”
姜佑宁猜测。
“嗯呐!”林功乐用力点头,“十岁以下小孩,一人给一小把!”
原来林名虎听了姜佑宁的建议,不光把肉分门别类,还把肥肉都炼成了油。
油滋啦分给孩子们点,炼出来的油每家分一点。
而剩下的肉渣全包了包子,一人一个!
姜佑宁笑着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
“真乖!这么小就知道疼人儿,将来指定有出息!”
林功乐嘿嘿一乐,林功邦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脚尖蹭着地,小脸儿红扑扑的。
“嘎吱——!”姜佑宁嚼得满嘴喷香。
“这油滋啦炼得可真脆生,咬一口直冒油香!
你俩小家伙,可真会挑好东西送!”
随后姜佑宁又往嘴里扔了块水果糖。
油滋啦混着水果糖嚼,肉香裹着甜味,格外带劲!
这就是糖油混合物带给人的快乐。
随后姜佑宁又从兜里掏出几颗糖塞进两个孩子手里。
懂事的孩子就该有糖吃!
俩小的美滋滋的,朝着姜佑宁身边的家里人喊着。
“爷!奶!爹!娘!大叔!二婶!大哥!玉舟姐!你们都尝尝!”
一长串的称呼喊得又响又亮,一个人都没落下。
赵佳桂和林志文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高兴的不是这一口。
而是瞧见两个孩子这么小就懂得分享、惦记家人。
没白教!
最后俩娃自己只吃了一块,剩下的全分给了大人。
林功乐手里还捏着最后一小块,眼睛滴溜溜一转。
看见了不远处的郝明风,嗖地跑过去一把塞进他嘴里。
“明风叔!吃了我的油滋啦,今晚可得给我讲个好故事!”
郝明风嚼着满嘴香喷喷的,耳根微红,笑着点了点头。
队伍缓缓向前挪,终于轮到了姜佑宁一家子。
姜佑宁端着铝饭盒,被打菜的侄女结结实实盛了满满一盒。
旁边的林名虎又特意挑了个看上去肉多的骨头。
又盖上几片厚实的肉,油汪汪地堆在菜顶上。
后面排队的人眼巴巴瞅着,不住地咽口水。
炖菜也就算了,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肉啊!
尽管林名虎分肉时尽量公平,可总免不了有人嘀咕:
“咋他的肉那么多?”
“俺这骨头咋这么小……”
不过都是小插曲,丝毫不影响大伙儿欢腾的气氛。
走到院门外,雪地里早支开一溜桌子,跟赶大席似的热闹!
火盆架在边上,炭火烧得噼啪响,驱散了不少寒意。
天儿虽还冷飕飕的,可大伙儿那股热乎劲儿早把冬天怼没影了!
姜佑宁一家也图个热闹,吃“杀猪菜”不就图这人气的热闹劲儿吗!
他们刚找地方坐下,林功振就拎着包子和米饭过来了。
他还特意打包了两份,说要带回去和李三凤一起吃。
姜佑宁夹起一筷子肉——嚯!炖得烂乎乎的肉在筷头直颤悠。
油亮的汤汁顺着肉纹往下滴答,日头一照,泛着诱人的光。
塞进嘴里,嚼起来比猪肉柴点儿,却透着一股山野的粗拉劲儿。
又捧起骨头啃了一口,肉脱骨即化,酸菜的酸香混着肉味儿直蹿天灵盖,美得姜佑宁眯起了眼。
这搭配真是天造地设——酸菜吸饱了油,熊肉香而不腻。
像锣鼓配唢呐,离了谁都不响!
姜佑宁正吃得满嘴流油,突然一愣。
站起来就往灶台蹽。
“佑宁?”陈玉舟放下筷子喊。
“我去整点料去!”姜佑宁头也不回地嚷道。
她在灶台边上一通扒拉,找出蒜头和干辣椒。
先捣了一碗蒜酱,又把干辣椒伸进火盆燎烤。
眼看那辣椒在火里蜷缩变黑,糊香混着炭火气蹿进鼻子——
姜佑宁把燎得黢黑的辣椒掏出来,吹都不吹灰。
直接捏碎撒进碗里!就要带点灰烬才够味!
姜佑宁重新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糊辣椒的焦香混着草木气息,辣乎乎的。
瞬间将炖菜和肉的香味提升了一个档次!
再配上一口带着酱油的蒜酱。
哎呦那个味儿,真是绝了!
“这才叫对味儿!”
姜佑宁满足地直咂嘴,又结结实实啃了一大口包子。
酸菜混着油滋啦在嘴里爆开。
面发得也到位,蓬松暄软还不漏汁,一口下去满满都是馅儿的香气。
姜佑宁这吃法很快就得到了家人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