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宁眼皮一撩,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脚底下悄没声地又往后磨蹭了两步。
身子微微弓起,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活像一头盯准了猎物、下一秒就要扑出去的豹子。
那汉子胡乱抹了把淌到眼皮上的汗珠子,喉结上下猛地一滚,硬撑着一副横劲儿。
“咳…合着老哥是熟脉子(懂行的)!
那咱不敢摆香堂(班门弄斧)了!”
紧接着,他朝身后那老二,也就是那个矮墩墩的胡茬胖子一摆手。
那矮胖子立马会意,拎着斧头就窜上前来,脑门子上青筋一蹦,手里的斧刃泛着幽幽寒光。
那木柄都有些年头了,暗红色的血渍早就沁进了木头缝里,斑斑驳驳,洗都洗不掉了。
“扯啥海底(规矩)!
亮青子(刀)就为剪镖(劫财)!
兰头(钱)不够喷(血)来凑!
老合(同行)就剪老合的镖!”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在这偏僻的小巷子里回荡,惊起远处树梢上栖息的乌鸦。
这套把式吓唬家雀儿行,可想吓住姜佑宁?门儿都没有!
“兄弟,排琴(自己人)劫排琴,祖师爷坟头都得冒黑烟儿!咱自家人可不兴这么办事儿啊!”
还是那矮胖子,贼眉鼠眼地转了转眼珠子,竟伸出舌头舔了下斧刃,还想装横唬住姜佑宁呢!
“我……”
“哎!哎哟我艹!”
矮胖子猛地一激灵,眼珠子瞪得溜圆。
舌头是热乎的,斧子是冰凉的,斧刃更是铁打的!
冷热这么一较劲,舌头嘎巴一下牢牢粘在斧子上,咋拽也拽不下来了!
“唔唔……唔!”
矮胖子越挣扎,却让舌头粘得面积越大,越扯越紧实。
他急得满头大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慌忙朝俩兄弟挤眉弄眼求救。
那俩人也一时忘了旁边还站着个姜佑宁,赶紧扑上来帮忙。
一个拽斧头把,一个搂住矮胖子肥腰,嘴里还喊着号子:
“一二,使劲儿!”
“一二,拽呀!”
这一扯,矮胖子的舌头被抻出来老长一截,疼得他浑身乱颤,死命扑腾,反倒让俩同伙无处下手。
姜佑宁眼珠滴溜一转,立马出了个损到家的主意。
“呲尿啊!热乎的,一浇准化开!”
另外俩人一对眼神,高瘦子当时就要解裤腰带。
姜佑宁又慢悠悠补了一刀:“咋的,你有那‘富贵病’(糖尿病)没?有的话正好让你这老弟尝尝甜头!”
高瘦子一紧张磕巴得更厉害了:“没…没…没……!”
一旁的老三,“二哥你委屈点儿,=整点臊的吧!”
矮胖子一听,魂儿都快吓飞了。
他本来就想装个逼,谁成想逼没装成,反倒要喝兄弟的尿?!
情急之下,他把心一横牙一咬,猛一低头,一脚踩住斧头,玩命儿往后一扯。
“嗷!!!”
一声惨叫划拉破了冷飕飕的天儿,他疼得原地直蹦高。
再一瞅,斧刃上赫然粘着一小片血哧呼啦的舌皮。
姜佑宁实在绷不住了,“赶紧的吧!我直接报个警送你们上医院得了!”
“别到时候你家一个结巴不够,再添个哑巴!”
那瘦高个脸憋得通红,嘴皮子直哆嗦,“谢…谢…谢……谢谢啊!”
“大哥!你彪啊?!”老三急得直跳脚,“人家都要摇人儿抓咱了!”
老二好不容易缓过点劲儿,龇牙咧嘴地弯下腰,薅了一把雪塞进嘴里。
冰凉的雪水混着血腥味儿在嘴里化开,他咕咚一口咽下去,总算觉得没那么火烧火燎地疼了。
不过现在说话仍是舌头打卷儿嘴瓢带漏风。
“艹恁大爷!笨想着这次光介回劫、打爷我生气了!泥的命也得留吓!”
老二猛地抡起斧子,眼珠子瞪得血红,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手上的串子哗啦哗啦直响。
姜佑宁一打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
那串哪是别的啥玩意儿,竟是一一颗颗雪白的人牙!
另外俩兄弟也赶紧围了上来,仨人摆出个包围的阵势,一步步往姜佑宁跟前逼。
姜佑宁一点也不慌,直接一个大白眼翻出天际,一口大碴子味儿呛死个人:
“穿棉袄摇扇子——你跟我俩装啥大尾巴狼呢?”
“驴马烂子凑一窝,边角料还学人劫道?横在哪个山头都不知道吧?”
“就你们这三瓜俩枣,葱姜蒜凑一勺都不够我炝个锅的!赶紧滚犊子!”
这话像锥子似的,直扎仨人心窝子。
他们先是一愣,随后火气噌地窜上天灵盖。
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些年,哪个见了他们不是腿软求饶?
这回可算是瞅准了姜佑宁从黑二爷院里出来,准保身上藏了好东西。
黑二爷自然惹不起,但这人他们还是能捏一捏的。
好家伙!这他娘到底谁劫谁啊?!咋能嚣张成这样式儿的!
高瘦个气得浑身直哆嗦,一根手指头抖得跟秋风里的芦苇杆儿似的,指着姜佑宁“你…你…你”了半天,屁也憋不出来一个。
“你啥你!”姜佑宁斜眼瞅他,“长这老高学人劫道?瘦得跟麻杆儿成精似的,说话还带颤音儿。
咋的,是黄皮子给你附体了还是背后有土地爷撑腰啊?”
“我弄死你个瘪犊子!”矮胖子抡起拳头,一张大圆脸憋得通红。
姜佑宁嗤笑一声,“得得得,一边儿去!矮胖矮胖的,土豆子成精都没你圆乎,快别搁这儿现眼了!
矮胖矮胖的,灶王爷看见你都愁得慌,供台都让你压塌了!
屯里扭秧歌,你扮个石磙子都不用化妆,滚起来比驴车轱辘还溜道!”
最后,她目光唰地甩向一直猫边儿上没吱声的老三。
老三不知咋的,脖子一缩,心里直突突,这人嘴也太损了!不知道还得怎么骂他!
姜佑宁沉吟片刻,“你……
也算个人吧!”
区区就六个字儿,比骂他俩哥哥那好几百都让他这个当老三的憋屈,脸唰一下就绿了。
老大黄,老二红,老三绿。
三人往哪里一杵,竖着正好能放马路牙子上指挥交通。
姜佑宁嘴角一弯,眼里却半点笑模样都没有。
这仨人一上来就亮家伙、甩黑话,动作麻溜得很,绝不是头一回干这缺德事儿。
就算今儿全给他们撂这儿,那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忽然,姜佑宁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黑二爷派来的吧?”
“不!绝对不是!”
很快,姜佑宁又否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真要动手,早在黑二爷那个僻静院子里就该下手了,还用等到在这地儿?
姜佑宁压根没搭理步步紧逼的三人,反而猛一抬头,眼神跟刀子似的甩向旁边那棵老松树。
“树上猫着那个八角,别瞅了,赶紧滚下来吧!”
姜佑宁抬手打了个招呼,轻松得跟喊人下炕吃饭似的。
“我这锅杀猪菜,正缺你们四个玩意儿下锅去去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