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您还不知道呢!”姜佑宁一抹嘴,一双杏眼在昏暗的灯光中亮得很。
“我可是您孙女,今儿个准给您捎条三十斤重的大胖头鱼回来!您就等着鲜掉眉毛吧!”
她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让赵佳桂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成!”
老太太重重地点头,声音里满是宠溺,“那我就在家等着我家佑宁凯旋!”
一家子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赵佳桂站在门口目送。
来到大队部门口时,林名虎正张罗着,等人差不多齐了,便挥着手招呼大伙儿挨排坐上爬犁。
马鼻子喷出的白汽在冷天里凝成一片哈气,爬犁已经串成了长溜,在雪道上拧着劲儿往前蹽。
马儿呼出的白气在严寒中凝成一片薄雾,爬犁已经汇成一条长龙,在雪路上蜿蜒前行。点起的火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跳动,从天上望去,宛如一条燃烧的河流在雪原上奔腾,映照着一张张期待的脸庞。
今儿个是公社统一组织冬捕的大日子!
原本大家都担心今年雪太大,湖面冻不结实,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这几日化雪,反倒是让冰层结得瓷实实的。
为此,公社特地派人来通知,腊月二十二日,进行冬捕大会战!
等到了湖边,场面那叫一个大!
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镐头凿冰的咚咚声、人们的吆喝声、马匹的响响鼻声,在北方特有的冷空气中回荡。
湖边上已经搭起了临时台子,旁边的彩旗猎猎作响,挂着的横幅在凌晨的星光中隐隐反射着时代的特色。
姜佑宁利落地跳下爬犁,抡起脚狠狠跺了跺冰面——咚咚声,结实得很!
“佑宁,给!”林志文递过来一捆细麻绳,这是用来绑在脚上防滑的。
不仅仅是人,马还有驴,骡子等脚上也早早的包好了防滑的破布。
姜佑宁绑好防滑绳,整个靠山屯的队伍,也按照公社人员的安排站到指定位置。
这次冬捕是集体领导,以各个大队为单位分别进行。
这次冬捕是集体组织的活儿,以各个大队为单位分头行动,统一安排。
为了保证这次冬捕的顺利,公社那边还特意找来了个鱼把头!
鱼把头这个差事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没个十几年的冰上功夫,压根儿不敢接这活儿。
冬天的鱼可不是随便游的,它们在水底下也有自个儿的“讲究”:
一来是“趋温”。
水面冻得硬邦邦,可水底下反倒暖和点儿,差不多有个4c上下——这温度鱼待着最得劲。
所以天一冷,鱼就一窝蜂往深水区扎堆,那儿水温稳当。
二来是“趋氧”。
冰一封,水里的氧气就少了,鱼也憋得慌啊。
哪儿氧气多点儿?比如进水口、泉眼旁边,或者冰窟窿附近——这些地儿溶氧量高,鱼就爱往那儿凑。
再加上天冷,鱼也懒得动弹,新陈代谢慢下来了,就成群结队窝在深水区,基本不怎么活动。
说白了,这冬天的鱼可不是满湖乱窜的,它们就认准了几个地儿,一窝一窝地猫在那儿。
要在半米厚的冰面上,判断出几十米冰水下鱼群的动向——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
整个红星公社,能拿得准的,也就那么一两个能人。
正说着,就见一个中年汉子朝这边走来。他身上裹着厚实的羊皮袄,腰间那条红腰带格外扎眼,一看就是老把式的派头。
身边还跟着两个稍微年轻点的公社干部。
姜佑宁站在人群里,心里估摸着——这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鱼把头了。
林名虎一见来人,立马迎了上去,掏出烟卷就要点。
那鱼把头先是看了了公社干部一眼,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弓着腰先给干部们点上火,这才慢悠悠接过林名虎递来的烟,动作间透着一股子老江湖的圆滑。
“哈!”
鱼把头吐出一口浓白的烟气,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冰面,这才跨上那架马拉的爬犁。
林名虎还有几个人也跟在一旁,几人在冰面上缓缓绕行。
那鱼把头时不时的让林名虎勒住缰绳,随后俯身插下一面小红旗,那些小红旗在苍茫的冰面上格外醒目,这便是等下要凿冰下网的地方了。
每隔着大概15米,就会下一个彩旗。
姜佑宁眯着眼看着这一切,
这一来一回,小半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
“王把头,慢走啊!”
林名虎瞅着鱼把头走远了,才扭头啐了一口。
“呸!王翠山这老小子,愣是讹走我半袋子烟叶!”
姜佑宁听得有趣,“王翠山?这名儿跟你媳妇差不多啊,是你舅哥?”
林名虎一撇嘴,“要真是舅哥,他敢这么明目张胆蹭烟?让我家翠华知道了,非得把他家烟苗全薅秃噜了。”
话音里透着想藏都藏不住的美劲儿。
林志文在旁磕磕烟袋锅,“就是名儿凑巧对上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
“嗷!”姜佑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暗笑自己先入为主了。
毕竟王姓是大姓,在这农村里,同姓的基本都沾亲带故,更别说名字还这么相近的。
“行了行了!”林名虎朝靠靠山屯来的乡亲们吆喝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冰面上传得老远,“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们动动屁股,挪挪脚,开始干活了!”
这年头讲究妇女能顶半边天,打渔可不是男人们的专属。
不过这可是体力活,所以来的妇人们个个健壮结实,红扑扑的脸蛋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精神。
而刚才走远了的王翠山,在爬犁上扭过头,朝姜佑宁这边深看了一眼,那眼神里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姜佑宁?……好,我记着了!”
他牙缝里挤出句话,嘴角往下一耷拉,露出个阴森森的笑。
“王把头,麻溜儿的了!”公社干部在前头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王翠山立马换上副赔笑的脸,哈着腰小步快跑蹿上了爬犁,往下一个需要他“指点”的地场去了。
通往打冰洞的道上,四下里静得吓人,好像连气儿都冻住了。
没人吱声,兴许是有些讲究不便明说,兴许是怕惊了水下睡觉的鱼群,破了这冰天雪地的规矩。
反正那爬犁就闷头往前走,只听得见冰面与木板的摩擦声。
到了地场,大伙儿七手八脚往下卸家伙式儿。
那上百米长的渔网堆在那来,跟座小雪山似的,光是空网就有好几百斤。
除了网,还有绞盘、大粗绳、铁锹和冰镩子,一样样在冰面上摆开。
姜佑宁随手拎起根冰镩子,冰凉刺骨的感觉即便是隔着手套,也直往手心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