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情好啊!”姜佑宁露出一排小白牙,在月光火光交映下,那笑像把冰刀,悄没声就架王翠山脖子上了。
“这么有本事,不就正好说明,我们靠山屯的这两网,就是你成心指歪的呗?”
王翠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脸唰地青白,喉咙里“嘎”半声就卡了壳,僵在原地活像只被钉住的冻鸭子。
姜佑宁却不停火,眼风往周昌平那边一扫,“周书记,您可来看看的!这老犊子绝对憋着坏,赶紧给他铐起来!”
王翠山一抬头,正撞见周昌平阴沉着脸攥着铁锹走过来,围裙上鱼鳞还闪着光。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林名虎一嗓子吼破了紧张空气:“姑!咱网上货了!”
这一喊,所有人“唰”地全扭头往冰窟窿瞅,连周昌平也下意识望过去。
“可不是嘛!”
“到时候了啊!”
……
众人七嘴八舌附和,场面顿时乱哄哄起来。
王翠山趁机猫腰刺溜钻出人堆,明显想借乱子转移周昌平注意。
姜佑宁也顾不上跟他扯皮,转身小跑到绞盘边上帮忙。
穿杆已出水,胳膊粗的大绦死死缠在绞盘上嘎吱作响。
拉车的马累得直打响鼻,包麻绳的蹄子在冰上直打滑,刨得冰碴子乱飞。
林远仁“啪啪”甩了几个响鞭,马才勉强往前挪了几步。
不正常!这明显的不正常!
“别是挂底了吧!”
王翠山猫人堆后头幸灾乐祸嚷道,声儿里透着掩不住的得意。
姜佑宁选的这地场离岸近,水下要是有暗礁,若是硬扯,很可能将整张网都撕烂。
那样的话,别说是接下来继续捕鱼了,光补网就是个大火。
姜佑宁也不搭理他,扭头指挥:“再加个绞盘,多套几匹马!”
她盯着缓缓转动的大绦,语气笃定:“我看是鱼太多才沉!你们瞅,虽然慢,可还一点一点往上走呢!”
林名虎凑近细看,顿时来了精神:“好嘞!”
很快八匹大马套上笼头,两个绞盘一齐发力,两根大绦交叉着往上拽。
绞盘呻吟般吱呀作响,大绦一寸寸从冰洞往外冒,每出一寸都扯着所有人的心。
跳动的火光照着一张张紧张期盼的脸,夜里只剩马蹄刨冰和绞盘转动的吱呀声。
“扑腾!”
冰窟窿口炸开老大一朵水花,明明网还没见影,一条大胖头就抢先蹿出水面,银亮的鳞片在火把底下闪得晃眼。
粗壮的鱼尾巴“啪啪”拍打着冰面,声儿跟敲鼓似的,一下下撞在人心口上。
那头胖的,猪头见它得喊爷,牛头看它要作揖。
看热闹的人全愣了下,接着就炸了锅似的欢呼起来。
“这可是好兆头啊!”一个老汉激动得直捋胡子。
“这准是头鱼!我看少说五十斤打不住!”
这就像个信号,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肥实的鱼接二连三从网里蹦出来,银光划拉破了冷飕飕的夜空。
靠山屯的人赶紧冲上去,手脚麻利地把还在扑腾的鱼往筐里捡。
那利索的,跟秋收时候捡麦穗似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丰收的欢喜。
等整个网口全拽出水面,所有人都傻眼了——密密麻麻的鱼从网里倾泻出来。
像打翻了的牛奶罐子,白花花的鱼肚皮在冰面上翻腾打滚,鳞片反着火光照得人眼花。
“这……这咋可能?”
王翠山眼珠子瞪得溜圆,嘴皮子直哆嗦。
凭他打几十年鱼的经验,这一网简直神了——整个鱼群让人连锅端了!
满网!啥概念?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场面!
王翠山觉着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别的屯子的人见状也上来搭把手。
冰面上顿时热闹得跟集市似的,笑闹声在冷风里飘出老远。
马也好像通了人性,不时打响鼻喷白气,那热气遇冷变成薄雾,慢慢散在夜色里。
网还在往上拉,鱼一条条解下来。
可王翠山的脸却越来越白,脑门冒冷汗,在这冻掉下巴的天儿里格外扎眼。
“咋可能呢!咋可能呢!”他叨咕着,声儿都颤了,“她个小丫头片子……做梦,我指定是做梦!”
可冰面上噼里啪啦乱蹦的鱼,像一个个大耳刮子,结结实实扇在他老脸上。
每拖上来一条鱼,都像是在笑话他先前放的屁。
过了一个钟头,整张网才全拽上来。
真是个满网,鱼多得把结实的网都撑破了好几个口子。
鱼在冰面上堆成一座银闪闪的小山,办事员和靠山屯的人忙着过秤。
秤杆一起一落,柳条筐倒了一筐又一筐。
那座银山慢慢变小,而又在旁边堆砌起来。
“这得有多少斤啊!”
“少说四千!”
“我看六千打不住!”
“差不离,这可是满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实的网!”
“超石家屯那是板上钉钉了!”
……
人群里最数靠山屯的人激动。
这一网下去,虽说具体斤两还没出来,可绝对是个破天荒的大丰收!
这一网的鱼,怕不是比有些屯子一天打的都多!
“一,一万斤!!!”
办事员这一嗓子吆喝,像在冰面上炸了个雷,震得所有人心里一咯噔。
其他屯子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眼神里全是羡慕、吃惊!
而靠山屯的人心里更是高兴,那可那是一万斤啊!
实打实的数目,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这一网下去,比他们吭哧瘪肚干三网的收成还厚实!
林名虎早乐得后槽牙都晒到了,夹在手里的烟烧到手指头才“哎哟”一声甩开,可嘴还咧到耳根子。
林志文站在那儿,偷偷抹了把手心的汗,绷了半天的肩膀总算松快了。
姜佑宁的脸上也写满了兴奋,她原本估计顶天了几千斤。
可稍微的一想,姜佑宁就明白了过来。
那罗盘上显示的,可光是鲢鱼数!
这寒冬腊月的,鱼也扎堆取暖,鲢鱼和胖头早混在一块堆儿分不清了。
更别提底下还有其他鱼,这一网捞上来的,哪光是她看见的那些?
姜佑宁再仔细一打量,二十斤往上的大货竟占了小一半,银鳞在冷风里泛着青光,尾巴拍得噼啪响,像给这丰收敲欢喜锣鼓。
周昌平早激动得直搓手跺脚,“这一网……这一网够上县报了!”
他好像已经看见黑字印在报纸上,墨味儿里都透着全公社的扬眉吐气。
不过,就在这喜悦的时刻,有的人就偏偏要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