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芜之地除了农场外东西南北都没有人烟。
唯有此处还有水源,而土地也勉强能耕作。
更何况在这大冬天的,若是逃跑,不是冻死在荒野,就是成了野狼的夜宵。
而周招娣也没敢回牢房,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准备享用这顿难得的‘好饭’。
周招娣打开饭盒,汤里飘着两根几乎能穿针引线的白菜叶,不见半点油花。
那黑面窝头的黑面,实际上是黑豆磨成的面,再家里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菜。
咽下去拉嗓子的很。
唯独能慰藉周招娣的,是那两只饺子。
“竟是玉米面的!”
周招娣带着难掩的欣喜。
她咬开一个,里面是白菜的,只加了点盐调味。
甚至包饺子的炊事员为了节约,也为了省事,馅料塞得极少。、
周招娣眯着眼,不断的品味着这年夜饭的美味。
突然,几道黑影笼罩了她。
周招娣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随后慌里慌张的咽下那饺子。
一个身材虽然高大、但明显脸上有些瘦弱的女子率先开口,“周招娣,你倒是越发大胆了啊!”
另一人连忙帮腔,“就是!又不懂规矩了不是?大过年的吃这么好,也不知道孝敬孝敬我们老大!”
那高大女子摆摆手,“罢了罢了,大过年的,我也懒得同她计较。”
“饺子交出来!”
周招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本来还打算留下一个来着,可区区两个饺子,还不够她塞牙缝呢!
更何况像这难得的美味,周招娣一发愣,早就进肚了。
咋可能还记得这事呢!
那女子也不耐烦了,抢过了周招娣手中的饭盒。
打开来一看,得!
别说是饺子了,就连那菜汤都没剩下。
那人骂了一句,“娘的!”
“三天不打,你是又皮子痒了是不是,又忘了规矩了!”
说着就要来给周招娣喂她最爱的大嘴巴子。
给周招娣的这年夜饭好好的‘增光添彩’。
一个管教恰好过来,“干什么呢!吃完赶紧回去!”
那小团体立刻赔着笑,尤其是那高大女子。
瞬间换上一副姐妹情深深雨蒙蒙的模样,伸手揽住王招娣的肩膀。
“报告管教,我们正交流感情呢!想着明天劳动时,怎么给农场多干点活,多做贡献!”
管教上去就啐了一口。
“放你x的屁!你们这些人里就没一个好东西!赶紧的,吃完都给老子滚蛋!”
几人不敢多言,架着王招娣就往牢房走去,途中还不忘暗中掐她几下。
周招娣痛得眼眶发红,却不敢出声。
告状?
她不是没试过,除了招来更狠的毒打外,毫无用处。
就连管教,也懒得理会这些琐琐事。
“一群浪费国家粮食的玩意!”
管教皱着眉头嘟囔道。
而在另一边的男监区,显得安静许多。
犯人们此刻都默默地吃着饭。
主要都是些男犯人,管教动起手来更没包袱。
因此,这的犯人也更乖些。
这里的环境安静的很,除了吃那个黑面窝头的咀嚼声和喝汤吸溜声音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声响。
除了……
“我的儿子不是我的,我的儿子不是我的!”
“我的亲闺女不认我了,我的亲闺女不认我了。”
沙哑的嗓音不断的与饭盒碰撞的声音摩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那声音的主人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别看是劳改头,可那乱糟糟的头发间夹杂着至少二两的沙土,褴褛的衣衫下露出干瘦的胳膊。
活脱脱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乞丐模样。
他正是姜福顺。
自从被关进这西北农场以来,数月间他就是如此这般的模样。
如同坏掉的留留声机,日日夜夜循环不停。
农场医生来看过,摇着头说他这是受了刺激,精神已经失常了。
此刻即便是吃饭时间,姜福顺干裂的嘴唇依然机械地开合着,满是老茧的手抖得厉害。
就连捏着的饺子在指尖摇摇欲坠,却始终送不进那张不断念叨的嘴。
至于那管教也不管,只是皱了皱眉,不过那脚也点的更快了些。
邻近几个犯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几乎同时起身。
眨眼功夫,姜福顺手中的饺子就不翼而飞。
而他依旧空举着颤抖的手,喃喃自语,似乎根本没发现一般。
一旁的李家根情况更为凄惨。
几日前收到家书,信上说打算过继个孩子,或是招个上门女婿。
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谁愿意踏进一个犯罪分子的家门?
这段时间别说是亲戚之间避之不及了,就连李家根父母的工作都收到了影响。
最后,家里捎来二十块钱和一些干粮,这分明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了。
可笑的是,就连这点东西还没焐热,就被人夺了去。
李家根本就不算算高大,经过数月的劳作与饥饿的折磨,又瘦了十几斤。
但奇怪的是,他的身材却比以外‘胖大’了许多。
这是长期饥饿导致的严重水肿,那皮肤只要按一下下去,就是一个久久不散的凹坑。
吃完饭,李家根跟着其他犯人的脚步,蹒跚地朝外走去。
李家根抬头望了望天上那弯新月,惨白的月牙像一把淬了寒光的短刀。
直刺他的眼底,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又向前迈了一步,正好踩在一块石头上。
在这大西北的凛冽寒风中,就连没有水分的石头也也冻得硬如钢铁。
李家根那浮肿的双脚突然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李家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要是不对那个姜佑宁起那个色心了,该多好啊!”
这一刻的悔恨,比西北的寒风还要刺骨。
……
而远在东北的姜佑宁可不知道这的一切。
此刻的她正拿着根线香,在那院子里点燃了一颗二踢脚。
刺啦~!
那二踢脚的白色引线就被点燃了。
“佑宁姐,快跑,快跑啊!”
林功乐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嘴边。
“嗖~!”
引线被点燃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快的嘶鸣。
姜佑宁转身就跑。
“砰!”
第一声巨响震彻云霄,鞭炮直冲夜空。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第二响如同春雷般在空中回荡,震得树梢的积雪簌簌落下。
二踢脚的火光倏忽即逝,却在那短暂中,将院子里每个人的笑脸都映照得格外的温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