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话没说,也拔腿跟了上去。
也不用招呼,刚才还在喝汤歇气的乡亲们,呼啦啦全跟着往牲口棚跑。
那可是队里顶要紧的大牲口啊!
这年头,一头能干活的牲口就是半个家当,金贵着呢!
谁都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大黑屁”就这么折了。
还没跑到牲口院,一阵凄厉、挣扎的驴叫声就撕裂了寒冷的空气传过来——
“啊诶!啊诶——”
一声接着一声,拖着长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力,听得人心头发紧。
棚子四周,闻讯赶来的妇女和孩子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个个伸着脖子,脸上写满了焦急。
有那心软的婆娘,瞅着棚里那光景,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牲口棚里,平日闻惯的草料味儿、牲畜粪便味儿,这会儿混进了一股子扎鼻子的新鲜血腥气,直冲脑门。
那头叫“大黑屁”的母驴,正倒在厩舍的地上拼命挣扎,浑身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
四条腿跟不听使唤似的,前后左右地乱蹬乱刨,扬起地上的草屑,吓得周围的人没一个敢靠前。
“这可咋整啊!唉!”
林名虎急得直跺脚,光顾着着急了,结果他是赶过来了,但是有啥用呢!
除了急的一额快蹦出来的青筋外,就只能这么等着干靠着。
他想起前年队上那头难产的老牛,也是这么个架势。
当时一发现就急忙去公社请兽医,可等兽医骑着车子赶到。
牛和牛犊早就一起完犊子了。
为这事,当年的春耕都耽误了好一阵子。
眼下这“大黑屁”已经折腾了大半天,等公社的兽医赶来?
怕是黄花菜都凉透了!
饲养员老九更是悔恨交加,噗通一声瘫跪在离驴不远的地上。
“大黑屁啊!我的老伙计!你可挺住啊!你肚里那个小崽子,也别再折腾你娘了,赶紧的出来行不行?”
他跟这驴相处了好几年,真有感情了。
一想到就因为自己昨晚灌多了猫尿,误了大事,老九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他左右开弓,“啪啪”地扇着自己耳光。
可那驴凄厉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丝毫没见弱。
“行了!老九!你别搁这儿添乱了!光扇自个儿有啥用?”
林名虎心烦意乱地吼了一嗓子。死一头大牲口,这可不是小事!
这都是集体的宝贵财产,往上报挨批评处分他认了,可要是耽误了开春的耕种,那损失可就大了!
他一眼瞥见刚挤进人群的林志文,赶紧拨开旁人冲过去。
“三太爷!您老经的事儿多,这……这接生的活儿,您能搭把手不?”
林志文皱着眉头,盯着地上挣扎的驴看了几秒,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活儿,我干不了。”
他一个老猎人,收拾猎物、开膛破肚在行,可这从鬼门关口往回拽性命、迎接新生的接生勾当,好比是让阎王爷去干送子娘娘的活儿,不对路数啊。
林名虎目光一扫,又看到了跟在姜佑宁身边的陈玉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玉舟同志!你是文化人,见识广,还是赤脚医生你有法子没?快给想想招儿!”
陈玉舟看着林名虎通红急切的双眼,又感受到周围乡亲们齐刷刷投来的期盼目光,心里是真想说自己能行。
可她确实没经历过这场面,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林名虎一听陈玉舟也没把握,更是六神无主了。
他搓着手,眼神在人群里胡乱扫着。
“接生……对,接生!快!去把屯子里会接生的老娘们都请来!说不定还有办法呢!”
这真是慌了神了,人畜虽都是生产,可这手法、这劲儿道,哪能一样啊!
周围有腿脚快的半大孩子应声就要往屯子里跑。
可谁都明白,这远水难解近渴,就算接生婆来了,面对这么个大牲口,怕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就在这时,那驴的挣扎明显弱了下去,哀嚎也变得有气无力,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
“来!给我搭把手!”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的当口,姜佑宁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驴身旁。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子一矮,避开胡乱蹬踢的前蹄。
两只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抓住了驴的两只后蹄子。
那“大黑屁”感觉到有人触碰,本就处于难产,那痛苦让它挣扎得更加疯狂,鼻孔扩张,喷出带着白沫的粗气,脑袋拼命扭动。
可姜佑宁那双看似纤细的手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任凭那驴如何发力,后蹄竟被她牢牢锁住,半分也挣脱不开。
“都愣着干啥!”
姜佑宁抬头,朝着慌乱的人群清喝一声,“过来几个人!帮我把它的身子按住喽!别再让它瞎折腾了!再耗下去,力气用光,那可就真没救了!”
姜佑宁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果断和镇定,像是一盆带着冰碴儿的凉水,哗啦一下浇在焦躁的众人心头,让大家猛地回过神来。
林名虎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扯着嗓子吼道。
“听见没有?都上手!名柱!二彪!你们几个膀大腰圆的,赶紧的,上去给我摁住喽!”
被点名的几个壮实后生互相看了一眼,从侧面扑上去。
有的用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住驴的脖颈和肩膀,有的死死按住驴的肚腹和后半身。
七八只手加上全身的力气,总算把不断挣扎的“大黑屁”勉强控制在了地面上。
驴还在发出痛苦的“啊诶”声,四肢抽动,但折腾的幅度明显小了许多。
姜佑宁这才腾出手,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她凑近驴的后部,那股子混合着草料、粪便和新鲜血液的浓重气味更加刺鼻。
林名虎看到姜佑宁这沉稳的架势和专注的神情,绝望的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姑!你……你这是有法子啊?”
姜佑宁屏住呼吸,仔细探查着情况。
这一探,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反倒落下了一半。
“有啥法子?死驴当成活驴医呗!实在不行,晚上咱们就开荤,吃顿驴肉火烧!”
林名虎一听,真是哭笑不得,更是急得直拍大腿。
“哎呦我的好姑啊!这都火烧眉毛了,您可就别搁这儿逗闷子啦!”
姜佑宁见好就收,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