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玉玺祸心藏
秋意渐深,南皮城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袁术僭号引发的巨震,其涟漪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击着天下的每一个角落。镇东将军府内,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是比以往更加紧绷的神经和更加频繁的暗流涌动。
这一日,张圣正在演武场,亲自检验马钧最新改进的一批燧发枪。相较于之前,这批枪机的哑火率已显着降低,枪管的锻造工艺也有所提升,但距离大规模列装,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主公,此批三十支,经半月测试,哑火率已能控制在两成以下。”马钧脸上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与一丝疲惫的满足,“若水力锻锤能再改进,月产五十支或可期待。”
“两成…还是太高。”张圣端起一支燧发枪,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与冰冷的触感,“战场之上,一次哑火可能就意味着一条性命。继续改进,不必追求速度,质量第一。所需物料、人手,尽管向徐元开口。”
“诺!”马钧郑重应下。
就在这时,徐元步履匆匆地赶来,神色凝重,手中并无寻常文书,反而是一封装饰华美、盖着特殊火漆的信函。
“主公,”徐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寿春来使。”
张圣眉头一皱,放下燧发枪:“袁术的使者?他派人来我渤海作甚?”
“并非寻常使者,”徐元将信函呈上,“是其首席谋士,主簿阎象亲自前来,已至馆驿。此乃其先行递上的拜帖与…密信。”
张圣展开那封以金粉题写的拜帖,落款果然是“仲家皇帝驾前主簿阎象”,他冷哼一声,随手丢在兵器架上。又拆开那封以火漆密封的密信,快速浏览起来。
信中辞藻华丽,先是恭维张圣“雄才大略,威震河北”,继而笔锋一转,大谈“汉室气数已尽,天命更易”之理,最后竟公然以“仲家皇帝”之名,欲册封张圣为“齐王”,永镇青、徐,并愿结为姻亲,共分天下!
“荒谬!无耻!”张圣怒极反笑,将信纸揉成一团,“袁术这蠢贼,自己找死,还想拖我下水?竟敢以王爵相诱,视我张圣为何人!”
徐元亦是面现怒容:“阎象此人,素以智计闻名于江淮,竟行此等劝进僭逆之事,实乃自毁名节!主公,是否立刻将其驱逐?”
张圣目光冰冷,沉吟片刻,却缓缓摇头:“不,让他来。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位袁术麾下的‘智者’,能说出什么花样来。传令,一个时辰后,偏厅相见,着你与子龙作陪。令子龙甲胄在身,带两队执戟郎于厅外值守。”
“主公是想…”徐元若有所悟。
“他不是来封官许愿吗?”张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就让他好好看看,我渤海的‘官’是什么样子,我张圣的‘愿’又是什么!”
一个时辰后,将军府偏厅。厅内陈设简朴,却自有一股肃杀威严。张圣端坐主位,身着常服,面色平静。徐元坐于左下首,神色淡然。赵云则一身亮银甲胄,按剑立于张圣身侧,英武逼人,目光如电。厅门外,两队精锐执戟郎肃然侍立,戟锋寒光闪闪。
阎象在引导下步入厅中。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绺长须,穿着士人袍服,举止看似从容,但目光扫过厅内布置及门外甲士时,眼底深处仍不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强自镇定,上前几步,依照规矩向张圣行礼,只是那礼数,难免带着几分尴尬:“外臣阎象,奉…奉仲家皇帝之命,拜见张将军。”
张圣并未让他起身,只是淡淡道:“阎主簿远来辛苦。只是不知,这‘仲家皇帝’,乃是何方神圣?本将军只知汉家天子,尚在许都。”
阎象脸色一白,心知对方是故意给他下马威,但使命在身,只得硬着头皮道:“将军明鉴,汉室失德,气数已尽。我主袁公,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今握传国玉玺,顺天应人,正位九五,实乃天命所归。外臣此来,特奉陛下旨意,册封将军为齐王,永镇青徐,世袭罔替。并愿以宗室女下嫁,结秦晋之好,与将军共掌江山,同享富贵。”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以明黄绸缎书写的“诏书”,双手奉上。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的声音。徐元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赵云按剑的手纹丝不动,眼神却更加锐利。
张圣并未去接那卷“诏书”,甚至看都未看一眼。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阎象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阎象,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可还记得《春秋》大义?可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袁术逆贼,篡逆称尊,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汝为其爪牙,不思匡正,反行此助纣为虐之事,竟敢以伪诏污我厅堂,以王爵乱我心志?”
“回去告诉袁术!他那‘仲家皇帝’,在我张圣眼中,不过一沐猴而冠之小丑!他那伪王爵,不如渤海一抔黄土!让他洗净项上人头,待我王师南下,必取其首级,悬于辕门,以谢天下!”
这一番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阎象耳边炸响。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捧着“诏书”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赵云一步踏前,手按剑柄,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送客!”张圣冷冷吐出两个字。
立刻有两名甲士上前,一左一“请”阎象出去。阎象失魂落魄,连那卷明黄的“诏书”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踉跄着被“送”出了将军府。
待阎象离去,徐元才抚掌叹道:“主公方才所言,大义凛然,足以让天下有识之士闻之振奋!阎象此去,袁术必然恼羞成怒,然其道义已彻底破产。”
赵云也道:“主公,是否要加强南部边境防务?以防袁术狗急跳墙。”
张圣捡起地上那卷刺眼的“诏书”,随手丢入一旁的炭盆,看着明黄的绸缎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这才缓缓道:“袁术色厉内荏,此刻他最大的敌人是近在咫尺的曹操,短期内无力北顾。不过,防务不可松懈。子龙,你亲自去一趟徐州与冀南边境,巡视防务,督促各军加紧操练。”
“末将领命!”赵云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处理完这桩突如其来的外交闹剧,张圣心中并无轻松之感。袁术此举,虽然愚蠢,却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乱世中,权力和野心是如何让人迷失本性。他信步走向内宅,此刻,他需要那份属于家的宁静。
首先去的仍是甄姜的院子。产期就在这几日,府中上下都已做好准备。甄姜正靠在软榻上,由侍女轻轻按摩着浮肿的小腿,见到张圣,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产前的紧张与疲惫。
“夫君,外间之事可还顺遂?”她轻声问道,显然也隐约听闻了一些风声。
“一切安好,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前来聒噪,已被我打发走了。”张圣坐到榻边,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指尖微凉,“你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只是有些累,孩儿动得厉害,想必是个活泼的。”甄姜将他的手引到自己高耸的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的律动,“只盼他能平安降生。”
“一定会平安的。”张圣语气笃定,轻轻拥着她,“我已让最好的稳婆和医官随时待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安抚好甄姜,张圣又去看望赵雨。她的院子总是充满生气,即使临近产期,她也闲不住,正指挥着侍女们整理一些婴儿用物,大多是柔软的战袍改的小衣服,带着她特有的风格。
“主公!”赵雨见他,立刻炫耀般地举起一件小小的皮甲,“您看!我给孩儿准备的!等他大了,穿着跟妾身一起去打仗!”
张圣看着那件做工粗糙却充满爱意的迷你皮甲,哭笑不得:“胡闹,孩儿家穿这个作甚。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心待产,莫要再想这些了。”
赵雨撇撇嘴,但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也只好妥协:“好吧好吧,等他出来再说。”她拉着张圣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主公您摸,这小子又在踢我了!劲儿可真大!”
感受着掌下那有力的胎动,张圣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这鲜活的生命力,是任何权力斗争都无法带来的纯粹喜悦。
最后,他来到揽月阁。与赵雨那边的热闹不同,这里一如既往的宁静雅致。甄宓正临窗抚琴,琴音淙淙,如清泉流淌,洗涤着尘世的喧嚣。她孕相已十分明显,抚琴的姿态却依旧优雅从容。
琴音止歇,甄宓抬头,见是张圣,嫣然一笑:“主公。”
张圣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头轻轻靠在她未抚琴的肩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甄宓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伸出纤手,轻柔地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宓儿,”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有时觉得,这天下纷扰,人心诡诈,令人心累。”
甄宓指尖力度适中,声音温柔如水:“主公心怀天下,自然劳心。然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主公秉持本心,行匡扶之事,天下明眼人皆看得分明。些许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她的话语如同她的琴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张圣睁开眼,看着她沉静美丽的侧脸,心中那点因袁术使者带来的烦躁,渐渐平息。
“你说得对。”他握住她的手,“只要我等初心不改,何惧鬼蜮伎俩。”
夜幕降临,张圣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简单的家宴,只与甄姜、赵雨、甄宓、蔡琰四人共用。席间,他绝口不提外间烦忧,只闲话家常,询问她们的身体,谈论即将出世的孩儿,气氛温馨而融洽。
蔡琰虽依旧安静少语,但看着张圣与有孕的甄姜、赵雨、甄宓互动,眼中也带着恬淡的笑意,偶尔插言几句关于孩儿启蒙的诗书话题。
看着眼前这四位女子,张圣心中充满了守护的决心。这乱世之中,他不仅要为自己,更要为她们,为所有追随他的人,杀出一条通向太平的血路,建立一个足以庇护他们的强大国度。
夜深人静,张圣独自站在书房外的露台上,仰望星空。袁术的使者如同一场闹剧,却也更坚定了他的信念。有些路,不能走;有些底线,不能破。
“玉玺…传国玉玺…”他低声自语。这块象征着天命所归的石头,在袁术手中是催命符,但在未来,或许能成为他稳定人心的重要工具。不过,那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现在,他需要的是耐心,是继续积蓄力量,是等待曹操与袁术这对老冤家碰撞出的结果。他转身回到书房,摊开地图,目光再次投向豫州、扬州的方向。
棋盘已经铺开,棋子正在落下。而他,这位来自未来的棋手,有信心下赢这盘名为“天下”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