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八年,秋意浸漫锋岛,晚风携着咸湿的海气掠过街角霓虹,最终裹着人流涌入【蜂巢】沉浸式影院。这里与传统影院截然不同,没有巨幅银幕割裂现实与虚幻,也没有规整座位束缚身形,目之所及,尽是排列规整的纯白色六边形休眠舱,舱体泛着冷润的哑光质感,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恰似一座沉寂许久、静待蜂群苏醒的巨型蜂巢,静谧中藏着无声的张力。
一个身着浅灰休闲装的男人缓步走入影院,指尖轻触休眠舱壁,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他俯身躺进舱内,后背贴合柔软却带着科技感的内衬,舱门随之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视线瞬间陷入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杂光,耳边的嘈杂渐渐消散,只剩下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叩击灵魂,将注意力牢牢锁在这方狭小空间里。
突然,一股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男人瞳孔微缩,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急速下坠,耳边掠过呼啸的风声,指尖似乎能触到岩层粗糙的纹理,仿佛真的穿透了三百米厚重的岩层,最终在一片极致的寒意中骤然停滞,落在了一个趋近绝对零度的空间里。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电影画面,而是自己的双手——此刻,他正穿着一件臃肿厚重的正压防护服,材质坚韧却带着冰冷的触感,周身空气处于负压状态,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感觉到肺部被无形力量轻轻拉扯,带着细微的滞涩与沉重。
“S-27毒株,靶点蛋白,结构解析,启动。”一道沙哑疲惫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声音里裹着难掩的倦意,却又藏着一股近乎燃烧的疯狂,像是濒临绝境时最后的孤注一掷。男人缓缓转过头,看到了那个名叫刘清越的女科学家,透过防护服透明的面罩,能清晰望见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眼周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早已超负荷工作许久;鼻尖似乎能嗅到防护服内散逸出的、七十二小时未曾散去的汗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格外真实;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只见她抬手触碰全息屏幕时,指尖正微微颤抖,却依旧精准地操控着界面上的每一个指令。
一道红色的病毒3d模型在眼前缓缓旋转,毒株轮廓妖异而狰狞,表面的蛋白结构清晰可见,泛着冷冽的红光,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男人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朝着模型探去,却只穿过了一片冰冷的像素光影,指尖残留的凉意与模型的妖异红光,仿佛深深烙印在了感知里,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影院大厅内,第一个休眠舱的舱门缓缓滑开,冷风顺着缝隙溢出,那个男人踉跄着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不稳,仿佛刚从一场极致的幻境中挣脱。他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干净整洁的手,指尖反复摩挲,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实验室的刺骨冰冷,以及病毒模型那抹挥之不去的妖异红光,神情里满是恍惚,灵魂仿佛还未完全归位。
紧接着,第二个舱门应声打开,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休眠舱接连开合,走出的观众全都带着同一种神情——那是灵魂被强行抽离躯体,在另一个世界沉沦许久后,又被猛地塞回肉身的巨大恍惚,眼底翻涌着难以平复的震撼,嘴角动了动,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交谈声,没有脚步声,只有休眠舱开合时发出的轻微机械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不断回荡,格外清晰。
锋锐资本顶层办公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万家灯火次第亮起,霓虹光影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繁华得令人沉醉。王祖贤静立在窗前,一袭黑色露背长裙勾勒出她窈窕曼妙的身姿,裙摆垂落至脚踝,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她手中端着一杯八二年的拉菲,深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内轻轻晃动,泛着醇厚的光泽,酒杯始终是满的,她却一口未动,指尖捏着杯柄,指节微微泛白。
她的目光并未落在窗外的万家灯火上,而是死死盯着玻璃上反射出的那块巨大全息屏幕,屏幕上跳动着《锋岛》全球实时票房数据,那不是一个个静止的数字,而是一道汹涌的数字瀑布,一串串数据以彻底违背市场规律的速度疯狂刷新,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北美,午夜场,票房破亿】【欧洲,二十四小时票房,三亿七千万】【全球总票房,七点二亿】,末尾的单位赫然是美金,每一个字符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人心上。
张敏站在一旁,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衬得她愈发沉稳,可此刻,她那张素来冷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类似迷茫的神情,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她手中的平板电脑亮着屏,上面是华尔街所有投行针对《锋岛》最终票房搭建的预测模型,曾经被奉为精准标杆的模型,在这串疯狂飙升的数据面前,尽数崩溃瓦解,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与曲线,彻底失去了参考价值。
王祖贤缓缓放下酒杯,水晶杯与大理石桌面轻轻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打破了办公室内的沉寂。她闭上眼,脑海中瞬间闪过在【普罗米修斯】实验室拍摄的那三个月,那时她穿着和刘清越同款的防护服,切身感受着同样的负压环境,日复一日承受着高强度拍摄带来的疲惫,那时她只当自己是在演绎一段虚构的剧情,从未想过背后藏着怎样的重量。直到今天亲眼看到《锋岛》的反响,看到观众的震撼,她才骤然明白,陈峰让她拍的从来不是一部普通的电影,而是一段足以被时代铭记的真实,一段藏着热血与坚守的过往。
阴影之中,陈峰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黑色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他缓步走到王祖贤身边,目光没有落在那块足以让整个影视圈沸腾的全息屏幕上,也未曾在意那些疯狂飙升的票房数字,只是静静望着玻璃上反射出的王祖贤的身影,光影交错间,她的轮廓美得有些不真实。
王祖贤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望向陈峰,那双曾颠倒众生的秋水眼眸里,此刻没有半分风情,只剩下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巨大震撼,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迷惘。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几分飘忽,既像是在询问陈峰,又像是在叩问自己过去二十年的演艺生涯,“电影,还能这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