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南一夕烟雨
鬼市的混乱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瞬间扩散。
“黑煞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冰冷的喝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煞气，如同寒流席卷整个矿坑底部。原本就心怀鬼胎的人群顿时炸开，惊呼、咒骂、碰撞声不绝于耳，有人趁火打劫，抢夺看中的货物，有人则惊慌失措地朝着唯一的出口涌去，场面彻底失控。
林守夜在听到“黑煞”二字的瞬间，身形已如鬼魅般向后急退，融入矿坑边缘最浓重的阴影里。他背靠冰冷的岩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骚动的源头。
只见入口处站着五名黑衣修士，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腰间佩着一柄弯刀，刀身缭绕着淡淡的黑气，气息赫然是炼气后期！其余四人也是炼气中期的好手，眼神凶狠，如同择人而噬的恶狼。他们显然是为镇压场面而来，或者说，是为了某个特定的目标。
林守夜心中凛然。黑煞，正是他之前打听到的、接手了李财主家邪事的神秘势力。他们此刻出现在鬼市，是巧合，还是……冲着自己来的？是因为自己打听了李府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那盏冰冷沉寂的青冥引路灯，以及刚刚到手的那枚黑色碎片。碎片入手，灯盏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搜！找到那个打听李府的外乡人！”佩刀头领冷声下令，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混乱的人群。
果然！
林守夜不再犹豫，趁着人群混乱和阴影的掩护，朝着矿坑深处另一个可能的出口方向潜去。他身形飘忽，脚步落地无声，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黑煞的人显然经验老到。一名炼气中期的黑衣修士很快注意到了在阴影中快速移动的林守夜。
“在那里！”那修士低喝一声，抬手便是一道乌光打出，竟是一枚淬毒的袖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射林守夜后心！
林守夜头也不回，体内气流运转，听风辨位，身形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地一扭，那枚淬毒袖箭便擦着他的衣衫飞过，“夺”的一声钉入身后的岩壁，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他脚下不停，速度更快。
“想跑？”那修士见一击不中，冷哼一声，快步追来，同时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阴寒的气息开始凝聚。
林守夜眼神一寒。他不想在此地与黑煞的人纠缠，一旦被拖住，等那炼气后期的头领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速战速决！
他猛地转身，面对追来的修士，不再隐藏修为，炼气中期的气息瞬间爆发开来！虽然因为反噬略显虚浮，但那凝实的气流和经历过生死搏杀带来的煞气，让追来的修士脸色微变。
“咦？还是个硬茬子！”那修士虽惊不乱，法诀已成，双掌向前一推，“玄阴掌！”
一股带着刺骨寒意的黑色掌风呼啸而出，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要凝结，地面上甚至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林守夜不敢怠慢，他缺乏系统的法术修行，只能依靠本能和力量对敌。他将气流疯狂灌注右拳，拳头表面隐隐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青光——那是青冥引路灯反馈力量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特性。
他低吼一声，不闪不避，一拳直直轰向那黑色掌风！
“轰！”
拳掌相交，气劲爆散！
黑色的阴寒之气与林守夜刚猛中带着一丝诡异青光的拳劲狠狠撞在一起。那修士想象中的冻结场面并未出现，反而感觉自己的玄阴掌力，在接触到对方拳锋上那丝微弱的青光时，竟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了一部分！
“什么？！”修士大惊失色。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林守夜的拳劲已冲破残余的掌风，重重轰在他的胸膛上！
“噗——”
那修士如遭重击，胸口凹陷，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守夜看也不看结果，转身继续奔逃。他感觉到另外几道强大的气息已经锁定了自己，尤其是那名佩刀头领，目光如同实质，让他背脊发凉。
他全力催动体内气流，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左冲右突。幸好这废弃矿坑岔路极多，地形复杂，为他争取了一丝喘息之机。
七拐八绕之后，他猛地钻进一个极其狭窄、被碎石半掩的岔道，同时全力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如同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脚步声和呼喝声从主通道迅速掠过，朝着错误的方向追去。
矿坑底部渐渐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黑煞成员搜寻的动静。
林守夜靠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微微喘息。刚才那短暂的交手，虽然迅速解决了对手，但也消耗不小，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与青冥引路灯之间那微弱的联系，似乎又清晰了一丝。是因为动用了他反馈的力量，还是……因为怀里那枚黑色碎片？
他掏出那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绝对的黑暗中摩挲着。冰凉、沉重，除此之外，并无特殊。
但青冥引路灯对它的感应，绝非空穴来风。
还有那摊主老者临走前提到的“血影”……似乎又是一个隐藏在灰岩城阴影下的势力。
李府邪事，黑煞，血影，神秘碎片……这小小的灰岩城，暗流汹涌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出，确认外面暂时安全后，才如同壁虎般，从那个狭窄的岔道中缓缓滑出，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当他回到那家偏僻客栈的房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丫丫依旧蜷缩在床角，抱着布娃娃，但并没有睡。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林守夜，那双大眼睛里瞬间涌上如释重负的神色，但很快又变得怯怯的，小声问道：“大哥哥……你没事吧？”
林守夜看着她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苍白的小脸，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桌边，倒了一碗冷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他看了一眼丫丫，淡淡道：“天亮了，我们离开这里。”
灰岩城，不能再待了。李府这个潜在的“灯油”目标，牵扯出的麻烦远比他预想的要大。在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必须避开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但冥冥中，他有一种预感。
那李府的邪物，那枚黑色碎片，以及怀中的青冥引路灯……它们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而这联系，或许就是他摆脱这诅咒宿命的关键线索。
只是现在，他还需要力量，需要更多、更安全的“灯油”，来喂饱那盏贪婪的灯，并让自己在这条黑暗的路上，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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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噬魂隐患
离开灰岩城，林守夜带着丫丫再次踏入荒无人烟的山野。
他刻意避开了官道和已知的村落，专挑崎岖难行、人迹罕至的路径。一方面是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黑煞眼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体内的状况，越来越不对劲。
自从那夜在鬼市动用青冥引路灯反馈的力量击杀了黑煞修士后，他总感觉丹田内那团气流变得有些躁动不安。原本相对温顺平和的气流，此刻却隐隐透出一股阴寒与暴戾的气息，运转之时，偶尔会带来针刺般的细微痛楚。
更让他心悸的是，他对“灯油”的渴望，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强烈了。
以往，只要青冥引路灯没有传来反噬的预兆，他尚能压制住那种狩猎的本能。但现在，即便灯盏沉寂，他的脑海中也会不时闪过杀戮的念头，目光扫过山林间偶尔惊起的飞鸟走兽时，甚至会下意识地评估其魂魄的“质量”。
这种变化悄无声息，却如同附骨之蛆，侵蚀着他的理智。
“是因为吞噬了那个黑煞修士的魂魄？”林守夜一边赶路，一边内视己身。那修士修炼的显然是某种阴寒属性的功法，魂魄中也蕴含着类似的特性。青冥引路灯反馈的力量，似乎将这种特性也一并融入了他的体内。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青冥引路灯的‘副作用’？”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引渡乱葬岗怨魂后，灯盏反噬时的冰冷与贪婪。这盏灯，本就不是什么慈悲之物，它引渡幽冥，反馈的力量，又怎会纯粹无瑕？
依靠它修行，无异于饮鸩止渴。吞噬的魂魄越杂、戾气越重，自身的心性似乎也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看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后，努力迈着小短腿的丫丫。小丫头脸色有些发白，呼吸急促，显然长时间的跋涉对她来说负担极重，但她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林守夜停下脚步，从行囊里取出水囊递给她。
丫丫接过水囊，小口喝了一点，然后怯生生地递还回来。
林守夜没有接，只是道：“休息一刻钟。”
丫丫如蒙大赦，立刻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轻轻揉着酸痛的小腿。
林守夜走到一旁，盘膝坐下，尝试引导体内那团躁动不安的气流。他小心翼翼，如同驾驭一匹即将失控的野马。气流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隐隐的胀痛感，尤其是当气流流过手臂、胸口几处特定的穴窍时，那种阴寒暴戾的感觉尤为明显。
他回想起引渡过的那些目标：乱葬岗的怨妇、邻村恶霸、老乞丐、山贼、毒狼、黑煞修士……他们的魂魄特质，似乎都在反馈的力量中留下了细微的印记，如同杂质，沉淀在他的法力与肉身之中。
“这样下去，只怕‘灯油’尚未耗尽，我自己先要变成被各种残魂戾气污染的怪物了。”林守夜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要么找到净化这些“杂质”的方法，要么……就只能寻找魂魄更为“纯净”的目标。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魂魄纯净又恰好身负业力、可供他“替天行道”的“合适”目标？
“大哥哥……”丫丫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守夜睁开眼，看向她。
丫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枯树，树根处生长着几簇颜色暗红、形状如同鬼耳的菌类。“那个……阿爹以前教过，那个叫‘血痂菇’，通常长在……死气很重的地方，附近……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林守夜目光一凝。他认得这种菌类，确实是一种吸纳阴秽之气而生的毒菇，凡人避之唯恐不及。丫丫的父亲既然是药农，认识这些也不奇怪。
他站起身，走到那棵枯树旁。果然，越是靠近，越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从地下渗透出来。这片土地的颜色也比周围更深，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触碰地面，体内那缕躁动的气流似乎对此地的气息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在这里等着。”林守夜对丫丫说了一句，然后仔细勘察起周围的环境。
很快，他在一处藤蔓遮蔽的岩壁下，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浓郁的阴气和死气，正是从这洞口中弥漫而出。
洞口边缘，散落着几具早已腐朽的兽骨，骨骼发黑，像是被什么侵蚀过。
看来，这里盘踞着一个“东西”。而且从气息判断，比乱葬岗的怨妇要强，但似乎又不及那头山谷妖兽暴戾，气息更加阴冷、纯粹。
一个……相对“纯净”的阴魂？
林守夜眼神闪烁。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验证猜想的机会。引渡一个相对纯净的阴魂，看看反馈的力量，是否会比那些充满戾气的魂魄带来的“杂质”更少。
他让丫丫远离洞口，躲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钻入了洞中。
洞内狭窄而曲折，向下延伸。光线迅速消失，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朽和阴冷气息。林守夜运转气流于双目，勉强能视物。
深入大约十余丈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惊人的寒意。而在水潭边，漂浮着一个淡蓝色的、近乎透明的人形虚影。
那虚影似乎是一名年轻女子，面容模糊，眼神空洞，只是本能地汲取着这石窟中的阴气。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业力或戾气，只有一种深沉的哀伤和执念。
感受到生人的气息，那女子虚影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看”向林守夜。
林守夜没有迟疑，直接取出了青冥引路灯。
催动！
青光再次亮起，柔和地笼罩住那女子虚影。
女子虚影没有挣扎，只是在被青光触及的瞬间，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解脱的神情，随即化作点点蓝光，如同飞蛾扑火般，投入灯焰之中，消失不见。
反馈的暖流如期而至。这一次，力量依旧精纯，涌入体内后，丹田气流有所增长，但那种阴寒暴戾的躁动感，却明显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宁静的感觉，仿佛被清泉洗涤过一般。
果然！
林守夜心中一震。引渡目标的魂魄特质，直接影响反馈力量的性质！
然而，还不等他细细体会这种变化——
“嗡！”
手中的青冥引路灯猛地一震！
灯盏缺口处的青碧灯焰，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光芒大盛！一股远比之前引渡毒狼时还要凶猛、还要贪婪的吸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死死咬住了他的生命本源！
为什么？！这女子魂魄明明相对纯净，为何反噬如此剧烈？！
林守夜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魂魄仿佛要被撕裂，生命力疯狂流逝，比上次对抗妖兽后的反噬还要可怕！
他瞬间明白过来。
这盏灯的反噬强度，并非完全由引渡目标的“品质”决定，更重要的，是他自身修为的提升！每一次引渡强大魂魄带来的力量增长，都抬高了灯盏下一次反噬的“门槛”！
他修为越高，灯盏的“胃口”就越大！若找不到足够强大的“灯油”满足它，它就会变本加厉地吞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