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媒婆从苏家出来,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脚下生风,直奔东大街安顺巷的杨记卤味铺。
这桩媒事如此顺利,两边都是厚道人家,她的谢媒礼定然也轻不了。
到了铺子,正是午后稍闲的时候。
杨父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对账,杨母在一旁擦拭柜台,杨四叔则在后院忙着将新卤好的货品挂上晾架。
听到脚步声,杨父抬起头,一见是金媒婆,立刻放下算盘迎了出来,杨母也赶紧放下抹布,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金官媒,您来了?快请里面坐!”杨父连忙将人让进铺子后间的小客厅。
杨母手脚麻利地倒了茶,声音都有些发紧:“金官媒,苏家那边……怎么说?”
金媒婆故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吊足了胃口,才猛地放下茶盏,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声音洪亮:“恭喜三老爷三夫人!恭喜四老爷!天大的喜事啊!苏家——应下啦!”
“应下了?真的应下了?”杨母猛地抓住身旁杨父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杨父也是喜形于色,连声道:“好!好!太好了!”
而刚刚闻声从后院过来的杨四叔,恰好将这句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猛地停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沾着卤汁的钩子,整个人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周遭的声音都模糊了,只有金媒婆那句“应下啦”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一股热血“噌”地涌上他的脸颊、耳朵,乃至脖颈,这个平日里沉稳甚至有些木讷的汉子,此刻竟激动得满脸通红,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会傻乎乎地咧开嘴笑,那笑容越来越大,眼角的皱纹都笑得堆叠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兴奋和喜悦的光芒,亮得惊人。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又下意识想去抓抓头发,结果忘了手里的钩子,差点蹭到额角,引得杨母又哭又笑地赶紧拦住他。
“瞧你这傻小子!乐糊涂了!”杨母笑着嗔怪,自己却也忍不住抹了抹高兴的眼泪。
“我……我……”杨四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依旧语无伦次,“谢谢金官媒!太感谢您了!”
他朝着金媒婆深深鞠了一躬,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恨不能立刻跑上几圈,或者对着天空大喊几声,才能宣泄这满心的狂喜。
婉清……她答应了!
他真的要娶她为妻了!
杨父毕竟是当家人,很快镇定下来,但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
他连连向金媒婆道谢:“金官媒,辛苦您了!劳您奔波,这份恩情我们杨家记下了!”
说着,便让杨母赶紧去准备谢礼。
杨母会意,立刻去到前铺,精心挑选了两只肥瘦适中、色泽红亮诱人的卤鸭,又挑了两只个头最大、卤香最足的卤鹅,用油纸包好,细绳扎紧,满满当当地提了进来。
“金官媒,一点自家做的吃食,您千万别嫌弃,拿回去尝尝鲜,也给家里孩子们添个菜。”
杨父笑着将沉甸甸的谢礼和一个绣些兰花样式的荷包递过去。
金媒婆一看,竟是四只硕大的卤味,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知道这是杨家铺子里顶好的货色,价值不菲,更是喜得眉开眼笑。
假意推辞两句便高兴地接了过来:“哎呦呦,这怎么好意思!三老爷和三夫人太客气了!
四老爷真是好福气,娶了苏家那样好的姑娘,又摊上您二位这样明事理的哥嫂!往后就等着享福吧!”
送走了千恩万谢、心满意足的金媒婆,杨家铺子里依旧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杨四叔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他猛地想起,得赶紧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老家的爹娘和大哥大嫂他们!
他几乎是冲回自己房里,研墨铺纸,手因为激动还有些微微发抖。
他提笔写信,将金官媒如何来说、苏家如何应允,都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
字迹虽因兴奋而略显潦草,但那洋溢的喜悦之情却几乎要透出纸背。
写完后,他立刻让铺子里的小伙计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往临榆镇杨树屯。
杨家人收到这封加急信,拆开一看,顿时也炸开了锅!
“答应了!苏家答应了!”杨老太太第一个笑出声,眼泪都笑了出来。
杨老爷子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连声说:“好!好!老四的终身大事总算定了!还是这么好的一门亲!”
杨大伯和大伯母林氏也是喜不自胜,连连道贺。
杨景曦更是为四叔感到高兴,笑道:“四叔怕是高兴坏了吧!”
喜悦过后,杨老爷子当即拍板:“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不能马虎!在家的,有一个算一个,明天都去县里!
一来,好好准备纳彩的礼,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看轻了咱们,更不能委屈了苏姑娘!二来,也去看看韬哥儿他们,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于是,第二天,杨家除了留下照看铺子的杨二伯们,几乎全家出动,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县里。
他们先去新宅安顿下,然后便由杨大伯和杨父带着,开始精心采买纳彩所需的各种礼物。
除了常规的寓意吉祥的干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绸缎布匹、酒水茶叶之外。
杨家人更是用心,特意挑选了一支品相极好的狼毫笔、一方歙砚送给苏父,一套上好的苏绣头面首饰和几匹时兴的杭州锦缎送给苏母和苏婉清。
备下的礼单丰厚又体面,既显诚意又合书香门第的喜好。
采买完毕,选定吉日,杨家长辈们便由杨四叔引着,雇了人抬着绑着红绸的礼箱,浩浩荡荡地前往城西苏家下纳彩礼。
这一行人衣着光鲜,抬着的礼箱沉甸甸、红艳艳,穿街过巷,顿时引来了无数街坊邻居的围观和议论。
“哟,这是谁家下聘啊?这么大气派!”
“是去苏家的!快看!”
“苏家姑娘许了人家了?是哪户人家啊?”
“好像是城东梧桐巷那家新搬来的杨姓富户……”
“啧啧,看这礼数,真是郑重!”
队伍在苏家门前停下,早已接到消息的苏父苏母迎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那抬进来的一箱箱、一担担丰厚的纳彩之礼,以及那份精心准备的礼单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被杨家的豪爽和郑重震惊了。
这远远超出了他们对一般纳彩的预期,足见杨家对这门亲事、对自家女儿是何等的重视和满意!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消散,只剩下满满的欣慰和欢喜。
按照习俗,纳彩之日,准新人可以见面。
杨四叔被杨景曦推上前,见到了闻讯从内室出来的苏婉清。
她今日显然稍稍打扮过,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色衣裙,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地看了杨四叔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
杨四叔也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一张脸涨得通红,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只觉得她比平日里更加好看。
看得他心跳如擂鼓,平日里做生意的精明能干全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憨厚的傻笑。
两人虽未交谈,但那空气中流淌的羞涩与欢喜,那偶尔交汇又迅速躲闪的目光,却将彼此的情意表露无遗,看得两家长辈都忍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
最后,杨四叔在父兄的鼓励下,上前一步,对着苏父苏母,郑重其事地拱手行礼,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紧,却异常清晰坚定:“伯父,伯母,请放心。我杨军安……日后定会真心待婉清好,不让她受委屈,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这朴实的保证,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能打动人心。
苏父抚须点头,苏母眼中含泪,笑着连连说:“好孩子,我们信你,信你。”
至此,杨苏两家的姻亲关系,便在众人的祝福和见证下,将婚事正式定在了八月二十三。
整个梧桐巷和苏家周遭,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