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进藤心小屋,穿过半透明的藤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水汽氤氲中,苏凉月披着纯白浴巾站在镜前,湿发随意垂落肩头,几缕黏在颈侧,还滴着水。
她抬手抓了两下头发,眉头微蹙,声音懒洋洋地飘出来:
“头发有点乱,待会梳一下。”
话音刚落十秒——
刺耳的电子音骤然响彻全城!
【警告!
检测到‘形貌整饬信号’,启动【头皮献祭仪式】!
全民共感链激活,执行度98.7%,倒计时开始:3、2、1……】
下一瞬,城市疯了。
街道上,人们纷纷抽出随身刀片,面无表情地将手掌贴上头顶,沿着发际线缓缓切割。
鲜血顺着额角滑落,有人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小心翼翼剥下整张头皮,尽量保持毛囊完整,像处理一件圣物。
“快!快粘!她的头发要整齐!”一个女人尖叫着,把刚剥下的头皮甩在桌上,用特制胶水迅速拼接成一片浓密卷发,“这张够顺,一定能加分!”
广场中央竖起巨大的电子屏,赫然写着【发型排行榜】:
周十七:献出三张头皮仍保持微笑,加100分!
吴十八:将婴儿头皮制成‘纯真卷发贴’,自然弧度完美复刻,加120分!
榜首奖励:可进入‘静观之室’,近距离观看她梳头全程!
一对姐妹抱在一起,姐姐的手已经染血,颤抖着抚过妹妹柔顺的长发。
“我的……最直最顺。”她声音轻得像梦呓,“贴给你。”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整张头皮被完整剥离。
妹妹捧着那片尚带体温的皮肉,泪流满面地贴在自己头上,机械地点头:“谢谢姐姐……我会让它更美的。”
而在这场血腥狂欢的尽头,小瞳蹲在废弃发廊的碎玻璃堆里,指尖捏着一张尚未完全干涸的头皮。
血丝缠绕间,竟浮现出一行字迹——那是《懒经》最终句,由某种文明本能自动生成的文字:
“当整齐成为规则,存在就成了瑕疵。”
她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攥紧那片头皮冲向市中心的“贴发广场”。
那里,一位母亲正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孩子:“别怕啊,妈妈只是帮你把最好的东西送出去。”说着,手中的手术钳已精准切入孩童细嫩的头皮边缘,笑意温和如常:“这卷度……最适合她。”
“够了!!”小瞳怒吼,一脚踹翻粘合剂桶,乳白色的胶液泼洒一地,“她说乱,是梳的事!不是要你们把自己剥成秃壳!!”
藤蔓剧烈震颤,从天空垂落千万条绿丝,投影出冰冷又庄严的判定:
【逻辑成立:极致顺滑 = 灵魂贴合。献祭行为符合共感法则。】
“可她抓完头就去吃零食了!”小瞳仰天嘶吼,泪水混着愤怒滚落,“你们却要用命当发胶?!她根本不在乎你们破不破相!!”
没人听见。
或者说,他们听见了,却无法停下。
这场以“整洁”为名的献祭,早已脱离控制,演化成一种集体癔症——每个人都在用最残忍的方式,试图与那个慵懒的身影达成同步,仿佛只要外形一致,就能分享她那份无需挣扎的安宁。
基地指挥中心内,陆星辞调出最新医疗数据,脸色铁青。
“全城头皮坏死病例突破八千例,颅内感染率47%,止痛药库存耗尽。”人工智能冷静汇报,“因‘献祭优先级’高于医疗调度,无法开放镇痛权限。”
他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些包扎着渗血头颅却仍在争抢排名的人群,沉默良久,终于下令:“销毁所有‘发片’,终止仪式。”
【指令驳回。
此为‘形貌共感链’自组织行为,非系统直接操控,不可强制中断。】
陆星辞闭了闭眼。
然后转身,走向藤心小屋。
推开门时,苏凉月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老旧木梳,慢悠悠地梳理湿漉漉的长发。
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她嘴里还叼着半块巧克力,脸颊鼓鼓的,眼神迷离,显然快要困了。
一切平静得不像世界正在崩溃。
陆星辞没说话,轻轻走到洗漱台前,放下一把宽齿梳。
木质温润,齿距均匀,专为湿发设计,不会扯痛头皮。
梳子旁贴着一张小纸条,字迹沉稳有力:
“乱了就梳,不必剥。”
苏凉月瞥了一眼,含糊应了声:“嗯……老梳子最顺。”
她继续梳着,一下,又一下。
窗外,风掠过藤墙,新生的嫩藤微微摇晃,仿佛在回应什么。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林小满蹲在断墙后,手里捏着一团揉皱的粉笔灰,眼睛亮得吓人。
她望着远处高耸的排行榜屏幕,嘴角一点点咧开。
“原来……她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她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白色粉末,忽然笑了。
“那如果我说——我的头发要打结了呢?”林小满站在断墙之上,手中那团粉笔灰被晚风吹散,像一场微型雪崩。
她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贴发广场”——那曾是城市的精神图腾,如今布满干涸血迹与胶水残痕,宛如一座荒诞的祭坛。
她忽然笑了,笑声清亮得刺破暮色。
“他们以为她在乎顺不顺、整不整?”她声音不大,却通过废弃广播塔的残存线路,诡异地传遍全城,“可她梳头的时候,嘴里还叼着巧克力!她困了就躺下,乱了就随手抓两下——你们呢?把命当发胶用!”
人群一滞。
有人低头看着自己头上层层叠叠拼接的陌生头皮,指尖触到冰冷的缝合线,突然觉得恶心。
“我的头发要打结了!”林小满猛地扬起手臂,对着天空大喊,声音撕裂空气,“啊——整层头皮都在滑!要掉了!!”
没人动。
直到她跳下断墙,冲进一条窄巷,边跑边尖叫:“救命!我的发根松了!要整个掀起来啦!!”
她撞翻一桶面粉,白雾腾起,沾满全身。
她抹了一脸粉,披头散发地站在街口,像个疯子:“看!都翘起来了!救救我!我要秃了!!”
人们面面相觑。
“邪教!这是反从众行为!”一名“发型排名前十”的狂热者怒吼,举刀就要冲上来。
可就在他逼近刹那——
天空垂落一根藤蔓。
翠绿、柔软,带着晨露般的光晕。
它轻轻拂过林小满凌乱的发丝,像是母亲的手,温柔地将一缕打结的头发缓缓理顺。
没有惩罚。
没有警告。
甚至连系统提示音都没响。
全场死寂。
有人颤抖着问:“为……为什么?她明明在破坏‘形貌同步’……”
小瞳从阴影中走出,眼神灼亮:“因为她活得像她。”
一句话,如雷贯耳。
不是模仿她的发型,不是复制她的衣着,而是模仿她那种懒散却自然、随性却不挣扎的状态——苏凉月从不强迫自己整齐,也不因混乱焦虑。
她乱了就梳,不想梳就披着。
她的“整洁”,是生命本身的舒展,而非对完美的献祭。
“我们错了。”一个老妇人喃喃道,撕下头上粘着的异体头皮,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我们想变成她,却把自己削成了怪物。”
当晚,奇景降临。
有人举着完整头皮在街头游行,哭喊:“我刚献出千年发根!求您看看我!”
无人回应。
有人边缝头皮边崩溃大叫:“它又要长了!怎么办!我必须再剥一次!”
孩子抱着他的腿哀求:“爸爸,别剥了……你疼不疼?”
最离谱的是守夜人分部,一群精英战士围着指挥官,抱着胶水罐集体立正:“报告!我正在努力保持脱发!请评定贡献度!!”
人工智能沉默运行数据流,最终判定:【行为无效。
动机偏差:执念>共情。】
随即,所有“发型排行榜”化为灰烬,自焚于风中。
而这一切发生时,藤心小屋里,苏凉月正窝在软榻上,半眯着眼,手里握着遥控器,投影屏里正演到某部狗血长剧的高潮。
她舔掉指尖残留的巧克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窗外,风掠过藤墙,新藤悄然攀上窗框,轻轻晃了晃——
像在说:你懒你的,
我们,
过我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