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闯等人狼狈离去后,村子里诡异地安静下来。村民们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寻常,连最爱串门的赵四婶都没再出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鸡鸭都仿佛识趣地减少了叫唤。
阿禾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她一会儿看看远处村口的方向,生怕又扬起尘土;一会儿又偷偷瞟向静立院中的敖渊,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天命……龙元……朝廷……”这几个词在她脑子里来回打转,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她只是一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的柴禾丫头,怎么就被卷进这种神仙打架的麻烦里了?
她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膝盖里。要是能一直像前几天那样,每天挖挖野菜,做做饭,虽然身边杵着个不爱说话的神仙,但至少平静安稳,该多好。
可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奢望。从她救起敖渊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她拥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天赋”开始,平凡的日子大概就一去不复返了。
“喂,”她闷闷地开口,声音从膝盖缝里传出来,带着点自暴自弃,“敖渊,你说我这个‘天命’,会不会是那种……特别倒霉,专门吸引麻烦的体质啊?”
比如话本里写的天煞孤星什么的?
敖渊没有回应。
阿禾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忍不住抬起头,却发现敖渊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静静地看着她,金色的瞳孔在略显阴沉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福祸相依,并非定数。”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奇异地抚平了阿禾心里的一些焦躁,“况且,吸引麻烦,亦是一种能力。”
阿禾眨了眨眼,没太明白后半句。吸引麻烦还能是能力?这能力她可不想要!
“那我宁愿没有这种能力……”她小声嘟囔。
“由不得你选。”敖渊一句话堵死了她的幻想。
阿禾噎住,悻悻地闭上了嘴。是啊,没得选。就像她没得选非要救一条“金色大鱼”,没得选非要被邪祟盯上,没得选非要被朝廷注意。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看着敖渊,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动摇。可阿禾知道,他并非真的无所不能,他也会受伤(龙元受损),也会有力所不及的时候(比如可能被朝廷纠缠)。
她忽然想起之前他独自去捣毁邪祟巢穴,想起他轻描淡写地说“余孽尽诛”,也想起他星夜下提及龙元受损时的沉默。
他一直都在独自面对这些。
而她,除了躲在他的庇护下,偶尔提供点难吃的野菜粥和摔跤表演之外,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个认知让阿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不喜欢这种只能被动等待、全靠别人保护的感觉。
她猛地从门槛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敖渊面前,仰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亮得惊人的光芒。
“敖渊!”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平时响亮,“我知道我很弱,没什么本事,可能还会拖后腿。”
敖渊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这突如其来的郑重。
“但是!”阿禾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是我不会一直这么没用的!你不是说我有‘天赋’吗?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用,但我会努力去弄明白!还有,我会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体,争取下次不平地摔跤!至少……至少下次再有人来找麻烦,我能帮你骂回去!或者……或者帮你放哨!”
她越说越激动,小脸因为认真而微微泛红,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小士兵,虽然装备简陋,但斗志昂扬。
“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一个人,总多一分力气,对吧?”她眼巴巴地看着敖渊,带着点不确定,又带着点倔强的期待,“我不想……每次都只能躲在你后面。”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细微声响。
敖渊垂眸,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他肩膀高、衣衫朴素、甚至头发都有些毛躁的少女。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里面映着他的倒影,也映着一种他许久未曾见过的、属于凡人的、不屈不挠的生机。
他见过太多生灵面对强大力量时的敬畏、恐惧、贪婪或算计,却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想要并肩而立的……勇气。
尽管这勇气,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但,并不令人讨厌。
他沉默了片刻,在阿禾以为他又会用“不必”或者“随你”来打发她时,却听到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可。”
只有一个字。
阿禾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承诺,眼睛瞬间亮得如同落入了星辰,脸上绽开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刚才那点沮丧和无力瞬间被扫荡一空。
“那就说定了!”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变得有用!”
她转身就冲进灶房,嘴里念叨着:“先从哪里开始呢?嗯……今天多砍点柴!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好好打扫一遍……”
看着她瞬间充满干劲、风风火火的背影,敖渊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轻微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少女忙碌的身影,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或许,这喧嚣而麻烦的“天命”,也并非全无是处。
至少,这死水般的日子,因她的存在,而多了些不一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