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的手指刚碰到门环，门外太监就咳嗽了一声。
他缩回手，默默退后两步，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看了三秒，转身直奔后院。狗洞边上那堆刚搬来的砖头还没来得及砌墙，显然是宫里人觉得他这种文弱书生翻不过去。可他们忘了，林越在现代可是连凌晨三点外卖小哥都追过的跑单王者。
他深吸一口气，把官袍下摆往腰带上一掖，趴下就钻。头卡住了，他一狠心，把玉带扯下来塞进袖子，整个人像条泥鳅似的蹭了出去。
外头是条窄巷，堆着几个豆腐筐。他顺手把玉带塞进最脏的那个豆渣筐底下，又从旁边摊子上顺了顶破斗笠，再抖抖衣服，活脱一个刚收摊的小贩。
城南茶楼，人声鼎沸。
他挑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水色浑得像洗笔水。邻桌两个穿青袍的官员正聊得起劲。
“户部那新券制，领个米都要先背三遍口诀，百姓哪记得住？”
“可不是，前儿我去市集，见个老农蹲地上哭，说领了券却买不成盐，差役还骂他‘不懂新政’。”
林越听得直皱眉，心里嘀咕：这不就是当年公司推新oA系统，连打印都要先做人脸识别吗？折腾谁不会啊？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这哪是茶，分明是煮过八百遍的锅底水。
“这位兄台，看你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对面突然坐下一人，身材瘦高，眼窝深陷，手里拎着个布包，里头露出半截罗盘角。
林越抬眼一看，这人脸熟，好像是工部哪个侍郎？前些日子在朝会上打过照面，当时他正趴桌上做梦，隐约听见女帝说“裴爱卿此议甚妥”。
“哦……没事，就是觉得这茶，”他顿了顿，“比户部新政还难下咽。”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妙啊！比新政还难下咽——这话该刻在户部大堂上！”
他拱手：“在下工部裴砚，不知兄台高姓？”
林越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了名字。毕竟现在穿的是便装，对方未必认得。
“林越？”裴砚眼睛一亮，“翰林院那位通玄郎？失敬失敬！我早听闻林大人天机感应如神，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林越差点被茶呛死。
气度不凡？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平，顺便把这壶“茶”泼到户部尚书脸上。
“咳……那个，我也就是个普通公务员，天天上班摸鱼，偶尔被点名，纯属运气不好。”
裴砚却一脸敬佩：“林大人何必自谦。前日天音示警‘忠臣隐疾，国之隐忧’，陛下亲赴府邸探病，太医院倾巢而出，这等殊荣，满朝文武谁人能及？”
林越心里哀嚎：那是我装病被系统出卖啊！
他强作镇定：“咳，那都是误会，其实我就是……有点累。”
“理解，理解。”裴砚连连点头，“宫中规矩多，拘束得很。不像我工部，虽说忙些，好歹能蹲工地啃烧饼。”
林越眼睛一亮：“你们还能啃烧饼？我们翰林院连喝水都要登记。”
“那改日来工部坐坐？”裴砚热情道，“我那儿新做了个‘自动翻页机’，虽没成功，但至少能帮人翻书——专治不想动手的懒人。”
林越差点拍桌：“这玩意儿必须立项！国家重点项目！”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激动，赶紧低头喝茶压惊。可系统视网膜上已经跳出提示：
【检测到宿主对工作效率提升产生强烈共鸣，咸鱼值+20】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声音——
“天示：新政需细，粗则生乱。”
茶楼瞬间安静。
邻桌那两个官员猛地抬头，面面相觑。
裴砚更是浑身一震，转头死死盯着林越，眼神像是见了活神仙。
“林兄……”他声音都变了调，“你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林越一脸懵，“我就说这茶难喝，新政更难搞。”
“可刚才那天音……”裴砚压低声音，“分明是回应你的话！”
“哪有！”林越摆手，“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新政要是再完善点就好了’，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裴砚呼吸一滞：“你……连心声都能通天？！”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林越慌了，“我就是普通吐槽，哪能通天？天要是真听我的，早让我退休了。”
裴砚却不信了。他盯着林越，眼神从震惊转为敬畏，又从敬畏转为……狂热。
“林兄，你可知我为何今日来此茶楼？”
“为啥？”
“我在等一个能点醒我的人。”
“等我？”
“不，是等天意。”裴砚缓缓道，“户部新政推行半月，民间怨声载道，我工部却要配合建‘券印总局’，图纸都画好了，可我心里一直不安。方才听你一语，再闻天音降临，我才明白——这不是工程问题，是设计缺陷！”
林越听得头皮发麻。
这哥们怎么越说越像要拉他入伙搞改革？
“等等，我可没说要改什么。”他连忙摆手，“我就喝个茶，喘口气，顺便骂两句新政，发泄一下情绪，纯属个人行为，不代表任何组织。”
裴砚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林兄，你可知你方才那一句‘新政需细’，直指要害！粗放执行，必生民乱——这不正是眼下乱象根源？你虽在野，却见微知着，实乃天授慧眼！”
林越想抽手，发现对方握得死紧，像焊工抓钢筋。
“你冷静点，我真不是什么高人，我就是个想睡觉的打工人。”
“正因你想睡，才看得清！”裴砚激动道，“满朝文武，谁不是忙于应付？唯有你，超然物外，反得真知！林兄，改日务必来工部一叙，我有要事相商！”
“别别别，我最近不宜出门。”林越挣扎着抽回手，“陛下刚下令，非召不得出府门。”
“那你怎在此？”
“这个……”林越支吾，“我……从狗洞爬出来的。”
裴砚一愣，随即肃然起敬：“好！不拘礼法，方得自由！这才是真通玄之人！”
林越快哭了。
他本想溜出来透口气，结果一开口就被当成天道代言人，还被工部高官当场认作精神导师。
他低头猛灌一口茶，试图用苦味让自己清醒。可刚喝到一半，就听见系统又弹出提示：
【检测到宿主在逃禁状态下仍坚持摸鱼理想，咸鱼值+25】
【被动成神协议进度：17%】
他差点把茶壶摔了。
“这系统是来搞我的吧？”
“林兄刚才说什么？”裴砚认真问。
“我说……”林越咬牙，“这茶，真该换换配方。”
裴砚沉思片刻，猛地一拍桌子：“有理！茶如政，配方不精，滋味必劣！明日我就上书，建议户部设‘新政试运行期’，先小范围试点，再全面推行！”
林越：“……”
他想说你别瞎联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了也没用，这人现在已经把他当成行走的天机台了。
茶楼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宫装侍卫正沿街巡查。
林越心头一紧，赶紧低头缩身。
“糟了，该回去了。”
“林兄慢走。”裴砚起身拱手，神情庄重，“今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日工部若有新构，必请林兄指点。”
“别别别，我不指点，我只会点外卖。”
他匆匆起身，把斗笠往头上一扣，溜出茶楼后门。刚拐进小巷，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那边那人，站住！”
他撒腿就跑。
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他左拐右绕，最后钻进一家布庄后院，躲在一匹蓝绸子后头喘气。
片刻后，确认没人追来，他才松了口气。
刚想动身，忽然发现绸布另一侧也藏着个人，手里还攥着半块烧饼。
两人四目相对。
对方一身工部杂役打扮，脸上沾着墨灰，看见他后先是一愣，随即咧嘴一笑：“你是……通玄郎？”
林越瞪大眼：“你认得我？”
“裴大人让我们盯紧茶楼，说若有异人言论，速速上报。”那人咽下烧饼，“刚才那天音……是你吧？”
林越：“……”
他缓缓举起双手：“我投降，我不该喝那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