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躺在翰林院值房的榻上,脚踝还在疼,但比昨晚好多了。他坐起来,摸了摸脑袋,确认自己没死在御花园那群黑衣人手里,也没被女帝当成刺客砍了,算是运气不错。
他低头看了看脚,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今天肯定走不了路,得想办法让别人代步。但他不能等,昨夜听到的事太严重,先帝庶子还活着,宗室想搞政变,这不是闹着玩的。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旧册子,封皮写着《五年摸鱼三年退休》,实际里面全是空白页。他在第一页画了个圈,写上“赵”字,然后开始列人名。
赵元朗,曾公开反对女帝登基;
赵承业,北境守将,三个月内往返京城七次;
还有那个缺耳朵的玄袍首领,身份不明,但能调动私兵。
这些人串在一起,不是巧合。
他正写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大人?是我,裴砚。”
林越松了口气,把册子塞进袖子里,“进来。”
裴砚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摞文书,脸上还是那副工部老技术员的呆样,但眼神比平时认真多了。
“听说你昨晚差点被人砍了。”他说。
“谁告诉你的?”
“整个工部都知道了。有人说你在御花园撞见鬼,有人说你是天命之子,刚说完‘君臣同乐’,天音就响了。”
林越翻白眼,“我哪有心情看月亮,我是逃命。”
裴砚把文书放在桌上,“所以我来了。你说查宗室,我带了些东西。”
林越眼睛一亮,“快说。”
裴砚翻开最上面一本册子,《北境驿道月度通行录》。他指着一行记录:“你看这里,上个月初八,一支打着‘皇亲祭扫’旗号的车队,绕开官道,走废弃烽燧进了北境。同行的还有两辆装盐的车,批文是户部签的,用途写着‘军需’。”
林越皱眉,“盐?军需用盐为什么要偷偷运?”
“问题就在这。”裴砚又抽出一份盐引调拨单,“这批盐最后没去边军仓库,而是转到了赵元朗名下的私仓。他们用的是‘以工代赈’的名义,说是修堤坝要用,可那地方根本没河。”
林越冷笑,“修堤坝?他们是要修龙椅吧。”
裴砚点头,“还不止这个。我手下有个老匠人,以前在先帝庶子府当杂役。他说那位公子一直被软禁在北境别院,不准见外人,连书信都要经宗室审查。”
林越猛地抬头,“他还活着?”
“活着,但没人敢提他。现在这帮人打着‘迎兄归京’的旗号,其实是想把他弄回来当傀儡皇帝。”
林越一拳砸在桌上,“这群人真敢想。”
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结果脚一软,差点摔倒。
裴砚赶紧扶住他,“你这样出不去。”
“那怎么办?证据不够,光靠一个老匠人的口供,女帝也不会信。”
裴砚想了想,“我可以让他写份陈情状,盖上工部火漆印,注明是‘技工舆情备参’。这样不算正式奏报,但能递到御前。”
林越点头,“行,你去办。我来整理其他材料。”
两人忙了一整天。林越把昨夜记的人名、线索全抄了一遍,裴砚则找来更多通行记录和账目单据,连边关军械调度表都翻了出来——其中有几批弓箭和火油的去向不明,审批人签名像是伪造的。
傍晚时分,所有材料终于汇编成册。林越给它起了个名字:《宗室异动备要》。
他翻开最后一页,看着密密麻麻的证据,心里那股憋屈劲儿总算散了点。
“这次终于抓到实锤了。”他低声说,“一定要把这帮家伙一网打尽。”
话音刚落,胸口一阵震动。
一道声音穿透宫墙,传入无数人耳中——
天示:证据充足,奸邪难逃。
裴砚猛地抬头,脸色变了,“刚才……是天音?”
林越叹气,“又来了。”
裴砚盯着他,“每次你说话,天音就响。上次在静安坊,你说‘完了’,天音就说‘奸谋暴露’;今晚你说要一网打尽,天音就说‘奸邪难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林越摆手,“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个想躺平的普通人。”
裴砚没再问,只是默默把《宗室异动备要》合上,盖上火漆印,放进一个暗格匣子里。
“东西齐了。”他说,“随时可以呈报。”
林越靠在椅背上,脚还是很疼,但脑子清醒了。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能再躲了。
也不能再等了。
他看了眼窗外,皇宫的方向灯火通明。女帝应该还在批奏折,说不定又在偷吃辣条。
“明天一早,我就进宫。”他说。
裴砚站起身,“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这事得我亲自去说。你是工部侍郎,牵扯太深不好。”
裴砚点头,“若有差遣,随叫随到。”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对了,我让小厮准备了肩舆,就在院子外头。你明天可以直接抬进去。”
林越笑了下,“谢了。”
门关上后,屋里安静下来。
林越坐在灯下,看着那本《宗室异动备要》,忽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累。他原本只想混日子,刷刷剧,睡睡觉,结果现在成了揭发政变的第一人。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色依旧明亮。
他低声说:“不是我想卷,是你们逼我站起来的。”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闪了一下:
【检测到您对躺平有深刻理解】
他没理它。
第二天清晨,林越被人抬进了宫门。
肩舆晃晃悠悠,穿过长长的宫道。他闭着眼,其实没睡,只是在想待会儿该怎么开口。
直接说“我偷听到了宗室密谋”?不行,太像陷害。
说是天意指点?更不行,他可不敢认这个功劳。
最好是从“民间舆情”入手,再引出工部协查结果,最后拿出《宗室异动备要》……
他正盘算着,肩舆突然停了。
“林大人,前面是御书房,禁轿区域,得您自己走了。”
林越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文华殿外。
他试着动了动脚,疼得龇牙。这下麻烦了,总不能让人抬着他进御书房吧。
他咬牙撑起身子,扶着廊柱站稳,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刚迈出第一步,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太监簇拥着一人走来,紫袍玉带,眉眼冷峻。
是女帝身边的近侍总管,李德全。
李德全看见他,愣了一下,快步上前,“林大人?您这是……”
“我有急事要面圣。”林越说。
李德全看了看他脚上的伤,“您这状态,怕是不好进去。陛下正在接见礼部尚书,谈的是宗室讲学会的事。”
林越心头一跳。
讲学会?那不是宗室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吗?
他盯着李德全,“讲学会?谁提的?”
“好像是周太傅残党联名上的奏本,说要恢复宗亲议政传统,促进皇族团结。”
林越冷笑。
团结?他们是想团结起来造反!
他一把抓住李德全的手臂,“我现在就必须见陛下。”
李德全被他抓得一愣,“可陛下正在议事……”
“你告诉她,”林越压低声音,“北境有人要回来了,带着盐和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