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回到家时，天已全黑。他坐在桌前，烛火如豆，在案头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忽明忽暗。窗外是泼墨般的夜空，连星子都藏得不见踪影，倒像他此刻的心绪 —— 明日与张英商议合作，是成否败，关乎往后能否脱离市井摆摊的奔波日子，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连烛油滴在手腕上都未察觉。 这是改变命运的契机，他比谁都清楚。陈凡深吸一口气，抬手攥紧了拳头，指节泛出浅白，先前的忐忑被一股韧劲压了下去。他吹灭蜡烛，屋内瞬间沉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色漏进一丝，落在床沿，像是为明日铺下的薄纱。 第二日清晨，晨光透过糊着细棉纸的窗户，温柔地漫在陈凡脸上。他醒得比鸡啼还早，简单用铜盆接了冷水洗漱，又从木箱底翻出一件素色长袍 —— 这是他仅有的体面衣裳，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叠得整整齐齐。对着铜镜，他仔细将发髻梳顺，用木簪固定好，镜中人眼底虽有淡淡的青影，眼神却亮得像淬了光。陈凡对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推门踏入了晨雾未散的街巷。 集市早已热闹起来。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乎的炊饼嘞”“新鲜的菱角”，混着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裹着糖糕、肉脯的香气扑面而来。陈凡下意识往昨日摆摊的角落走，却见三个同行正围着他先前的位置，见他过来，几人眼神里的敌意像针似的扎过来，却又碍于昨日张英那句 “再扰陈公子，便是与我作对”，只敢悻悻地别过脸，没敢上前找茬。 陈凡没理会他们，在集市另一角找了块空地，刚把自己做的物件摆好，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轻响 —— 不是市井的喧闹，是有人刻意收了声，目光都往一个方向聚。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粉色罗裙的女子，在两个侍女的簇拥下缓缓走来，罗裙下摆绣着细碎的兰花纹，随着步子轻轻晃，像沾了晨露的兰草。女子身姿婀娜，眉眼间带着几分商贾人家的干练，却又不失温婉，正是张英。 张英一眼就瞥见了陈凡，脚步快了些，走到他面前时，嘴角还带着笑：“陈公子，昨日分别后，我夜里翻来覆去都在想合作的事，今日特意早些来，怕你等急了。” 陈凡忙放下手里的布巾，拱手行礼：“张姑娘这般上心，陈凡实在过意不去。只是这集市里人多嘈杂，你一言我一语的，怕是难静下心谈大事。” 张英环顾四周，见不远处几个小贩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点头道：“陈公子说得是。不如随我回府，府里清静，正好细谈。” 陈凡略一思忖，便应了下来。 两人往张府去，穿过朱红色的大门时，陈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门前的石狮子 —— 毛发雕刻得根根分明，眼神威严，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沿着青石铺的小径往里走，两旁的牡丹开得正盛，粉的、红的，层层叠叠的花瓣沾着晨露，香气裹着风往鼻尖钻。陈凡暗自惊叹张府的气派，却没露半分异色，只垂着眼跟在张英身后，神色依旧镇定。 进了客厅，张英吩咐侍女上茶，待两人在檀木椅上坐下，她便先开了口：“陈公子，昨日我回去后仔细琢磨了，你那物件若是能推广开，怕是要在这商界搅起不小的风浪。只是不知，你对合作可有具体的想法？” 陈凡端起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缓了缓才道：“张姑娘，我这物件虽有新意，但要大规模卖，得先解决三件事 —— 一是银子，二是怎么让更多人知道，三是怎么保证每个物件都不差。我想，咱们得一步一步来，先把根基扎稳，别图快。” 张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轻轻点头：“陈公子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张家虽在商界有些门路，但也不敢冒冒失失行事，稳当才是长久之道。”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留着山羊胡的管家快步走进客厅，凑到张英耳边低语了几句。张英的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对陈凡道：“陈公子，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陈凡点头应下。待张英离开，他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目光落在墙上挂的《商旅图》上 —— 画中商人牵着驼队穿越沙漠，风沙虽大，却个个脚步坚定。他忽然停下脚步：昨日那些同行虽忌惮张英，却未必甘心，怕不是要搞些小动作。 没等多久，张英就回来了，神色比刚才凝重些：“陈公子，方才管家说，昨日那几个同行，正在集市里散布谣言，说咱们的物件有隐患，还说用着会伤人，想搅黄咱们的生意。” 陈凡心里一紧，随即又沉了下来 ——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张姑娘莫急，” 他声音平稳，“这不过是他们没别的办法，才用的下策。咱们只要把物件的好摆在明面上，让百姓自己看，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张英看着他镇定的模样，心里的担忧散了大半，点头道：“陈公子说得对，不能被他们打乱了节奏。” 两人接着谈合作的细节，从银子怎么分，到先在哪个城镇卖，都一一捋清楚。张英说，张家在苏州、杭州的繁华地段都有人脉，可以先开两家店，专门卖陈凡的物件；陈凡则提议，店里要设个演示区，让伙计当场用给百姓看，这样大家才信得过。 可谈到定价时，两人却有了分歧。张英觉得，刚开始卖，得把价格定低些，这样百姓才愿意买，等名气大了再涨价；陈凡却不这么想，他手里摩挲着茶杯，缓缓道：“张姑娘，咱们这物件，用料是上好的楠木，做工也得费三天功夫，若是定低价，旁人只会以为是劣等木料做的，反倒砸了招牌。再说，只有保证利润，咱们才能有钱改进物件，往后开更多的店。” 张英听了，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她知道陈凡说得有道理，可又怕高价让百姓望而却步 —— 去年城西李家推新茶，就是因为定价太高，最后堆在库里发霉。沉吟半晌，她抬头看向陈凡，眼里有了笑意：“陈公子，不如这样：咱们先做两款，一款基础款，用普通木料，定价适中，让百姓买得起；再做一款高端款，还用楠木，做工更精细，卖给那些富商贵族，你觉得如何？” 陈凡眼睛一亮，起身拱手道：“张姑娘此计甚妙！这样既能让普通百姓用得上，又能保住咱们的牌子，还能赚着钱，一举三得。” 两人相视一笑，原本的分歧化作了更坚定的合作心意。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客厅外，月光像流水似的洒在庭院里，把花草都裹上了一层银白，连墙角的青苔都看得分明。屋内，烛火又点了起来，陈凡和张英还在凑着纸讨论，从该派谁去管店铺，到该怎么写海报，连伙计该怎么吆喝都细细琢磨。 终于，合作方案大致定了下来。张英看着陈凡，眼神认真：“陈公子，今日跟你一谈，我对咱们的合作更有信心了。接下来咱们就按这个方案来，希望咱们能一起把这事做成。” 陈凡站起身，语气郑重：“张姑娘，能跟你合作，是陈凡的福气。我定当尽全力，不辜负你的信任。” 可他心里清楚，商场不比市井，张英的帮助虽强，前路却未必好走 —— 那些同行会不会再搞鬼？百姓会不会真的信谣言？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会不会盯着他们这块新肉？这些未知像薄云似的，飘在他心头。但他没半分退缩的念头 —— 这是他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得闯。 张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轻轻笑道：“陈公子不必担心，我张家在商界混了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只要咱们一条心，再大的坎也能过去。” 陈凡望着她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心里暖了暖，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晚风从门外吹进来，掀起了门帘的一角，发出 “哗啦” 的轻响，像在为他们的合作唱序曲，又像在提醒着什么。陈凡和张英站在门口，望着月色下的庭院，心里既有对未来的盼头，也藏着对未知的警惕 —— 这场合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