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源自生母遗物、可能指向巨大财富的金矿地图,如同在苏清辞心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荡起层层涟漪。然而,她并未让这涟漪扩散出去,依旧每日如常往返于“巾帼绣院”、《绣典》编纂馆与靖安王府之间,处理着纷繁的事务,指点着学员的课业,审阅着编纂的文稿。唯有在夜深人静,独对那张临摹图时,眉宇间才会掠过一丝深沉的思量。
萧惊寒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为迅捷稳妥。他没有选择在喧闹的朝堂之上公开此事,而是在一次例行的御书房单独奏对时,屏退左右,将那张临摹地图与苏清辞发现图纸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呈报给了皇帝萧景澜。
御书房内,龙涎香静静燃烧。年轻的皇帝起初听闻,只以为是寻常的矿产线索,并未太过在意。然而,当萧惊寒指出地图上那与古籍记载中“金矿”标识极为相似的朱砂符号,并结合苏清辞生母林婉娘娘家可能掌握特殊秘闻的背景加以分析后,萧景澜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仔细审视着地图上蜿蜒的线条与陌生的古文字,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击着。“皇叔,依你之见,此图……有几分可信?”
“陛下,”萧惊寒沉声道,“图纸藏匿手段精巧,非寻常人所为。其地形勾勒,与兵部职方司掌握的西域南部‘金驼岭’一带的古旧舆图,颇有吻合之处。且王妃生母家族之事,虽年代久远,查证困难,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臣以为,宁可信其有,当遣得力干员,秘密前往勘探。”
萧景澜站起身,在御案前踱了几步。他登基时日不短,深知国库状况。虽丝路贸易带来了可观税收,但边境常年驻军耗费巨大,各地水利、赈灾、以及像《绣典》编纂、巾帼绣院这类新兴的文教事业,无不需要巨额投入。
先帝晚年及二皇子之乱留下的财政窟窿,并非短短几年繁荣就能完全填补。若真能发现一座大型金矿……
“此事关系重大,确需谨慎。”萧景澜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勘探之事,必须绝对隐秘,由皇叔你亲自挑选可靠之人,持朕手谕,以勘察边境地形为名,前往金驼岭一带暗中查探。在确凿消息传回之前,此事仅限于我三人知晓。”
“臣,遵旨。”萧惊寒躬身领命。
接下来的两个月,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一支由萧惊寒心腹将领率领、混杂了工部矿冶专家与精锐斥候的小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长安,直奔西域金驼岭。
而朝堂之上,关于某些边镇军饷拨付略有延迟、以及几项大型工程预算紧张的议论,开始悄然增多,一股无形的财政压力,似乎正缓缓弥漫开来。
苏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她在与户部尚书李晏清商讨绣院经费时,能感到对方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忧色;在编纂馆,也偶尔听到编修们闲聊提及某些州县因款项问题,征集古籍拓本的工作受阻。她心中明了,那张地图所承载的希望,此刻正显得愈发珍贵。
终于,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深夜,一骑快马溅着泥水,驰入靖安王府。马上骑士浑身湿透,却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铜管,亲手交到了萧惊寒手中。
书房内,烛火通明。萧惊寒验看火漆无误后,撬开铜管,取出了里面的密信。他快速浏览着,一向冷峻的脸上,竟也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抹震动与……释然!
他将密信递给一旁紧张等待的苏清辞。信上字迹潦草,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卑职等依图索骥,于金驼岭西南麓,发现大型矿脉露头!经初步勘验,其矿石含金品位极高,矿脉延伸极广,规模……远超预期!保守估计,若能顺利开采,其产出足以……足以充盈半壁国库!此地僻远,人迹罕至,目前尚未被任何部落势力占据……”
苏清辞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远超预期”、“充盈半壁国库”的字眼,依然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冲击。这已不仅仅是缓解财政压力,这是足以奠定一个盛世数十年财政基石的惊天发现!
翌日,萧惊寒再次秘密入宫。当皇帝萧景澜看到这封密信时,饶是他心性沉稳,也忍不住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反复看了数遍,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天佑大靖!皇婶……真乃我大靖之福星也!”
困扰多时的财政阴云,在这一刻仿佛被这道金色的消息彻底驱散。
如何处置这巨大的财富,成了接下来的关键。萧景澜与萧惊寒在御书房内密议良久。
“皇叔,此矿既由皇婶献图发现,依你之见,该如何赏赐?”萧景澜冷静下来后,首先考虑的是功臣。
萧惊寒摇头:“陛下,清辞献图,非为赏赐。她之意,乃是为国纾难。且此矿关系国运,赏赐过重,易惹非议;赏赐过轻,又寒了忠臣之心。臣以为,不若将此事之功,隐于幕后。朝廷可明发诏书,只言工部于西域勘得新矿,于国有大益。至于具体矿藏与献图之人,不必昭告天下。如此,既可保全王妃,避免其成为众矢之的,亦可使朝廷掌控全局。”
萧景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皇叔所虑周全。只是,委屈皇婶了。”
“为国效力,何谈委屈。”萧惊寒语气平静,“至于开采之事,臣建议,由朝廷直接设立‘西域矿冶都督府’,派遣重臣与精锐驻军管辖,招募流民、退役兵士为矿工,所有产出,直接纳入国库。绝不可假手私人或地方,以免尾大不掉,滋生祸端。”
“准!”萧景澜对此深表赞同,“此事,便由皇叔全权负责督办。户部、工部需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务必以最快速度,建立起开采、冶炼、运输、护卫一体之体系!”
数日后,一道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的诏令下发,宣布于西域设立“矿冶都督府”,由摄政王萧惊寒兼领督办事宜,旨在开发西域矿产资源,以补国用。
朝臣们只当是朝廷对西域经营的又一步棋,并未联想到其他。
然而,随着户部之前略显迟滞的款项迅速拨付到位,边军粮饷及时补充,几项停滞的工程重新启动,那股弥漫已久的财政压力悄然消散,敏锐的重臣们还是隐约感觉到,朝廷的底气,似乎一下子足了很多。
唯有极少数核心人物知晓,这一切变化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位平日只专注于绣艺与文教的靖安王妃,来自于她在那方陈旧锦缎中的惊人发现。
萧惊寒雷厉风行,亲自挑选了一批干练官员和忠诚将领,带着工部的精英工匠和充足的启动资金,再次秘密前往金驼岭。这一次,不再是勘探,而是实打实的建设与开采。
苏清辞得知朝廷的安排,心中并无丝毫芥蒂,反而松了一口气。
萧惊寒的处理方式,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她,也让这巨大的财富能够真正、完全地用于国计民生。
她站在王府的阁楼上,望着西方,仿佛能看到那片原本荒凉的山岭,即将因为她的发现而焕发出巨大的活力,成为支撑“靖安”盛世巍峨大厦的又一坚实基座。
她献出的,不仅仅是一张图纸,更是一把能够开启困局、铸就辉煌的钥匙。而这把钥匙,正由她最信任的人,稳稳地插入锁孔,即将扭转乾坤,为这个时代,注入一股磅礴而持久的金色动力。
困扰朝廷的财困,至此,已然看到了彻底化解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