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轻盈而规律的脚步声自二楼楼梯传来。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久远寺有珠用手轻轻按着小腹,步伐比之前明显轻快了许多,从二楼走了下来。
看她的模样,眉宇间那丝因饱腹带来的不适已然消散,的确轻松了不少。
那只青色的知更鸟罗宾,这一次并没有如同往常般紧紧跟随在久远寺有珠的肩头一同下来——
估计是它内心清楚地知道,即便自己跟下来,也根本阻止不了它的天使有珠小姐与那位可怕的原罪君王继续他们的“约会”。
既然如此,索性也只能待在楼上,抱着一种“眼不见好歹能减缓点心痛的感觉”的鸵鸟心态,独自黯然神伤了。
「ふう……」
(呼……)
久远寺有珠站在楼梯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浑身神清气爽,仿佛连带着上午积攒的一些沉重思绪也被一并清理了出去。
久远寺宅邸的洋馆里自然也是配备有马桶的,但水野姐妹卧室里配套的现代智能马桶,其舒适与便捷程度,与久远寺有珠所熟悉的、来自《魔法使之夜》世界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马桶相比,简直堪称遥遥领先,跨越了数个时代。
既然话题说到这里,便不妨提及一件关于这位漆黑魔女初至「世道」时的趣事。
首先要科普一下:
19世纪60年代,抽水马桶在欧美国家盛行开来,并逐渐传播到亚洲各国。
在彼时的美国,马桶甚至代表着一种新兴的、现代化的生活方式。
到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在日本,或者说在久远寺有珠原本所处的《魔法使之夜》的世界里,抽水马桶也已经完全铺设开来——
但那终究只是很普通的、仅具备最基础冲洗功能的马桶。
久远寺宅邸洋馆里的虽然材质上乘,工艺精良,但终究没有超脱那个时代的局限。
然而,神渡准为水野姐妹卧室配备的,却是相当先进的AI智能马桶。
它集成了臀洗、妇洗、自清洁、泡沫盾(防止污物溅起)、坐垫加热、热风烘干、紫外杀菌、香氛除臭等等令人眼花缭乱的功能。
久远寺有珠第一次在「世道」如厕时,虽然水野姐妹事先已经跟她详细讲解了许多智能马桶的功能和使用方法——
但当她第一次怀着好奇与忐忑,尝试按下“臀洗”按钮时,那从下方喷孔突然激射而出的、力道和温度都恰到好处却极其陌生的微妙水流触感,让她如同受惊的猫咪般,当场从马桶上弹了起来!
下一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下子跟树懒一样紧紧抱住了在一旁指导的水野凉子,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瑟瑟发抖。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那仍在“喷发”的出水口,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难以置信,仿佛遭遇了什么前所未见的、可怕的魔怪一般。
这算是漆黑魔女极其罕见、堪称黑历史的窘态。
如果有照片或影像将那一幕拍摄下来的话,任何认识久远寺有珠的人——
无论是苍崎青子还是其他知晓她平日清冷孤高形象的人——
恐怕都会因为这十足的反差笑得直不起腰来。
尤其是她的同居人青子,估计能笑得从洋馆的沙发上滚下来,捂着肚子背过气去。
当然,如今知晓这件糗事的,也只有当事人久远寺有珠自己,以及当时强忍住笑意、脸憋得通红的水野姐妹了。
这成了「世道」内部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温馨回忆的小秘密。
「よし、行こう。」
(好,我们出发吧。)
神渡准点了点头,对状态恢复的久远寺有珠说道。
他再次抬手,看似随意地拂过她的周身,那层【虚伪】的权能幕布无声落下,将她那过于惊艳的容貌与气质再次覆盖,重新化为那个姿容中上、看起来只是有些清秀的普通女孩。
「家のことは二人にお愿いする。何かあったら、私に电话を。状况が紧急なら、作业证で私を呼んでくれ。」
(就拜托你们俩看家了,如果有事发生,就打我电话,事态紧急就通过工牌呼叫我。)
水野姐妹只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神渡准对她们说话的口气好像变得越来越客气,少了几分命令式的淡漠,多了几分商量的意味。
这也让「世道」内部的氛围,在保持静谧本质的同时,变得越来越轻松和谐。她们急忙躬身回答,语气带着被信任的郑重:
「はい!ご安心ください、世道は私たちにお任せください、问题ありません。」
(嗯!放心吧,世道有我们在,没问题的。)
她们俩如今早已将「世道」视为了她们在世间唯一的、也是最安心的归宿——
久远寺有珠在一旁看着她们眼中那份对「世道」的归属感,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丝联想,想到了同样与那座森林洋馆相依为命的自己。
那是一种对“家”的守护之情,跨越了世界与时空,在此刻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行こう、次は浅草寺だ。」
(走吧,我们接下来去浅草寺。)
神渡准笑了笑,对久远寺有珠说着,率先向门口走去。
后者点了点头,动作已经变得十分自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任由他温暖而稳定的手掌将其包裹。
……
搭乘东京密集而高效的电车网络,两人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浅草寺。
此时,天空中的太阳雨已经变得非常细小稀疏,即使不撑伞也几乎感觉不到雨滴的存在,只有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混合着夏日的暖意,反而有种凉爽感扑面而来。
两人这一次并未携带黑伞,就这样漫步在几乎快要消失的太阳雨残留的湿润水汽中,来到了浅草寺那标志性的雷门之下。
巨大的红色灯笼在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醒目。
这个时间点,正如神渡准所精准估量的那样,属于游客潮中的错峰时期。
人流比起高峰期要稀疏不少,但依旧可见各国面孔的游客穿梭其间,你来我往,充满了活力。
道路两旁的小摊小贩们依旧热情地招揽着生意,各种小吃、纪念品的店铺生意看起来总是如鱼得水,热闹非凡。
「彼女たち……热くないのですか……こんな天気でまだ着物を着ている……?」
(她们……不热吗……这种天气还穿着和服……?)
这时,轻轻挽住神渡准胳膊的久远寺有珠,有些惊讶地抬手指了指前方几位正缓缓行走、额角鬓边明显可见细微汗珠的和服女孩。
她们穿着正式的和服,步履小心翼翼。
实际上,在浅草寺这片区域,可以看到许多穿着日式和服的人,其中男女均有。
这里很多店铺都提供和服租借服务,生意十分火爆。
也有不少人会自带精美的和服前来,只为在这充满传统风情的环境中,凑足那份独特的氛围感和仪式感。
但现在终究是夏天,即便许多出租的和服已经考虑到了季节因素,采用了较为轻薄透气的款式,但层层叠叠的穿着方式,以及腰带束缚,终究比不得简单的短袖加上防晒衣来得直接有效和凉爽。
「まあ……风采を重んじて温度を顾みない人もいるからね、普遍的ではないが存在する现象といえるだろう。」
(嘛……毕竟总有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算是一种虽然不普遍但仍存在的现象。)
神渡准并未对这种行为本身做出评判,只是将其视为一种常见的人类行为模式。
他侧头看向久远寺有珠,带着一丝提议的口吻问道:
「君は着物を着たことがあるか?试してみないか?」
(你穿过和服吗?要不要试试?)
久远寺有珠眉头微蹙,几乎是立刻轻轻摇头,带着她一贯的坚持拒绝了:
「私は他人が着た服は着ません。」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这一点确实是她的原则,久远寺有珠有着相当程度的洁癖。
对于那些被不知道多少人反复穿过的租借和服,即便店家声称已经彻底清洁消毒干净,她也绝对不会接受。
在久远寺宅邸,她也向来只穿着属于自己的衣物,并且对自己的衣物打理得整整齐齐,保养得当,不容丝毫马虎。
「もちろん、あのレンタルの着物のことではない。【虚伪】の力で、君の望む通りの着物を作り出すことができる。」
(当然不是那些租借和服,虚伪的力量可以按照你的意愿做出一件符合你需求的和服来。)
神渡准解释道,他的权能在此刻显得如此便利。
「试してみるか?」
(要尝试吗?)
久远寺有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她的确从来没穿过和服——
或者说,在久远寺宅邸里,她衣柜中的衣服种类本就少得可怜,风格不是黑就是白,款式也偏向西式或便于活动的日常服,与华丽繁复的和服相去甚远。
「はい。」
(要。)
久远寺有珠索性直接回答,没有丝毫扭捏。
在神渡准这里,她似乎越来越习惯于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想法,不需要藏着掖着,也不必过多顾虑。
「よし、私について来い。」
(好,跟我来。)
神渡准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随即带着她走向附近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装潢雅致的和服租赁店铺。
店铺的店主是一位中年妇人,一开始看到一位气质不凡的男士带着一位清秀女孩走进来,手牵手一看就是情侣,还以为又是一笔生意上门,而且客人外形出众,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热情地迎上前。
「更衣室をお借りするだけで、私たちは自分で持ってきた服があります。」
(只是借用一下更衣室,我们有自己带的衣服。)
神渡准平静地说明来意。
还没等店主因为生意落空而脸色变得僵硬,就见神渡准从容地从怀中取出钱包,抽出一张一万日元的最大面额纸币,递了过去。
「これが【更衣料】です。」
(这是【更衣费】。)
福泽谕吉在上!(日本万元纸币上印着福泽谕吉的头像)
店主在内心惊呼,她开店这么多年,压根就没听过神渡准这明显是一时兴起造出来的新词儿!
而且,虽然也没见这两位客人手里拎着什么用来装衣服的包,但那可是足足一万日元!
她店里最好、最贵的和服租出去一整天,也远远达不到这个价格!
那还犹豫什么?这笔横财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
利令智昏,店主几乎是瞬间变脸,脸上堆满了生怕两位反悔似的、极其殷勤的笑容,连连躬身:
「はいはい!かしこまりました!どうぞこちらへ、ごゆっくりお使いくださいませ!」
(是是是!明白了明白了!请这边请,请慢慢使用!)
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引领着神渡准和久远寺有珠来到了店内最干净、最宽敞的一间更衣间。
随后再次轻施一礼,便识趣地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拉上了隔间的帘子,将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两人。
这里为了保护顾客的个人隐私,自然没有任何监控器材,尽可放心。
「よし、君の想像力で、欲しいあの着物を头の中で描いてみてくれ。」
(好了,试着通过你的想象,把你想要的那种和服在脑海里勾勒出来。)
神渡准面对久远寺有珠,声音平稳地引导着。
无形的【虚伪】权能开始如同轻柔的丝线般,在他周身,更准确地说,是在久远寺有珠的意念周围,悄然流转、编织,等待着将她的构想化为现实的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