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间的水声哗哗作响，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木裕身上的血污和冷汗，却冲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困惑。
他胡乱擦干身体，换上阿哲递过来的、带有淡淡汗水味和皮革味的干净运动服。衣服略大，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就像他此刻无所依凭的心情。
走出淋浴间，他看到教练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似乎是在等他。
木裕停下脚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没有床位，用训练垫将就一晚。”教练用着命令的口吻对木裕说。
“谢谢。”
“我跟你没多少交际，跟你父母倒是有。”教练接着聊下去，“木璃的格斗成绩十分优秀，我也很开心拥有这样的学生。”
木裕的视线往左下角偏过去，不敢直视教练，他回想到自己情绪失控击打到妹妹的那瞬间的感觉，问：“木璃那个小体格，力量也小，是通过【崩坏】作弊吧？”
教练正准备转身去查看木璃的情况，听到木裕这句话，脚步猛地顿住。他缓缓转回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压迫感十足的阴影。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复杂或理解，而是骤然变得冰冷严厉，像一把出鞘的刀。
“作弊？”教练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否定，“木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木裕被他的目光刺得缩了一下，视线更加不敢抬起，只是死死盯着地面。
教练迈步逼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木裕的心跳上。“你以为【崩坏】是什么？万能的神力？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摧毁一切？”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告诉你，你妹妹那小体格里承受的东西，比你那粗暴的原罪要精密、也要危险一万倍！”
“至于她的格斗成绩？”教练冷哼一声，“那是在她将自身力量压制到最低，纯粹依靠技巧、速度和意志拼出来的！她比你想象的，比你看到的，要强大得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如炬地盯着几乎要缩起来的木裕：“你以为她为什么能那么快开辟出一条通道？那不是暴力拆迁，那是无数次练习后精准计算的结果！她甚至要控制住崩坏的范围和方向，避免伤及无辜，避免整栋楼塌下来把你们都埋了！”
“所以木璃的比赛成绩都是‘作弊’得来的。”木裕抬起头，看着教练，眼神坚决。
教练张了张嘴，带着无地自容的羞愧，“是。那又如何！”
木裕突然嘿嘿一笑，摆摆手道：“没什么，知道了妹妹的一个小秘密，以后就可以拿来可以取笑她。”
木裕那声故作轻松、甚至带着点欠揍的嘿嘿笑声，训练馆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预想中教练可能更加严厉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教练整个人定在了原地，脸上的严厉和冰冷如同冰面般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始料未及的震动。他看着木裕那副试图用玩世不恭掩饰愧疚与后怕的模样，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复杂，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同样相依为命、也会互相打闹取笑的影子。
那份深埋的、关于另一个女孩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带着无法抹去的酸楚和遗憾。上天夺走了他的妹妹，而眼前这个小子，却还能拥有着、并且以一种笨拙却真实的方式珍惜着。
片刻的死寂后，眼中那尖锐的锋芒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混合着感伤和一丝极淡欣慰的复杂情绪。他脸上的线条似乎都柔和了少许。
他向前一步，伸出那只宽厚、布满茧子却异常稳定的右手，递到木裕面前。这是一个正式的认识，也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水成。”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这里的教练。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水管。”
这个握手，是对木裕身份的承认。
木裕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又抬眼看了看水成教练那双不再冰冷、反而带着某种沉重故事的眼睛，愣了一下。
他收敛了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握了上去。
“这里，”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空间里，“不止是教人打拳的地方。”
“像我们这样的小组织，世上还有很多。藏在各种各样的外壳下面——酒吧、书店、货运公司……甚至街头流浪汉的团伙。”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我们更多是清道夫。处理那些因为异能而引发的、普通人不该看到的烂摊子。抹掉痕迹，收拾残局，让这个世界看起来还像它应该有的样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时候，也买卖情报。关于其他组织，关于某些危险的觉醒者，关于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信息就是力量，有时候也能保命。”
“而开拳击馆，有个天然的好处。”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会接触到。渴望力量的富家子弟，街头混饭吃的狠角色，不得志的运动员，甚至某些有特殊背景的人物……人脉就像蜘蛛网，自然而然就织开了。很多消息和委托，就是这么来的。”
他看向木裕，眼神意味深长：“你妹妹在这里，可不单单是为了练拳强身，或者控制那要命的【崩坏】。她也是这张网里，很重要的一根线。”
没想到她早已深入一个隐藏在世界表皮下的、由特殊人群构成的暗流之中，承担着远超他想象的责任。
“我们很清楚你目前是异能者组织的小队队长，这个就是我们通过‘网’获取到的信息情报。如果你们到时候需要到我们，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先留着。”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疯狂而危险的真相？
“这个，你拿着。”
水成从口袋里摸出三枚异能硬币递给了木裕。
“我知道你们的组织有派发这些东西，但我们的异能硬币，比他们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