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过的装甲越野车在颠簸的公路上沉闷前行，粗大的轮胎碾过龟裂的水泥路面和半人高的枯黄荒草，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引擎的轰鸣是这片死寂荒原上唯一的单调奏鸣曲。
路凛握着方向盘，视线扫过空旷的四野。正如郭大校提供的情报，潮生城周边区域在之前的联合清理中已经化为焦土。视线所及，只有扭曲焦黑的树木残骸、半埋于泥土的铁皮车辆残骸，和一些看不出原貌的建筑瓦砾堆。连天空中变异鸟类的踪影都极其稀少。
绝对的寂静反而加重了车厢内的沉重感。副驾驶位上，江月汐的目光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不时落向后视镜——那里映照着加装的后部隔舱，完全阻隔了视线和声音，只能感受到车辆行驶时的微微震动。
沉默行驶了近两个小时，确认周遭数十公里范围在车载传感器和头顶“鹰眼”系统双重监控下都处于相对平静状态后，路凛的眼神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车厢后部那片冰冷的钢铁隔板上。
“……现在算暂时安全。”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寂，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江月汐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丝，但眼底的警惕丝毫未减，反而因为路凛的开口而更显专注。她明白，真正的“风暴”可能源于他们正在押运的对象本身。
路凛没有回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或是隔着钢铁对那个存在发声：
“零，”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说话。现在。”
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引擎单调的嗡鸣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江月汐甚至下意识握紧了藏在战术外套内侧的匕首柄。
几秒钟后。
一个冰冷、清晰、带着孩童般奇异回响的意识波动，再次直接刺入了路凛的脑海：
「零…在听。主人…有什么问题吗？」
路凛闭了闭眼，压下那股源自识海的寒意。
“万物萃取。”他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刀锋，清晰切割过去，“它为什么沉寂了？在你被彻底冰封之后？”
「……因为零…就在这里。」 零的意念回答得异常直白，没有丝毫犹豫或困惑。
「万物萃取…它渴望靠近零…解析零…就像闻到糖香的小孩要跑过去…但又不能…或者说…不敢？」 她的意念带着一种奇怪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到极点的常识。
「零的存在…层级…很高。高到…主人的异能…像是在仰望一座通天大山。本能地畏惧着…也本能地想要理解和靠近。它被巨大的‘存在感’压得…动不了。只能…睡觉。」
路凛的心猛地一沉。层级…太高？
这解释荒谬得超出了最坏的预想！他经历过无数生死，也触碰过人类目前已知的各种强大异能源头。万物萃取向来霸道强势，从未退缩！如今，竟会因“存在感”而陷入沉睡？简直是对他力量核心最根本的质疑和否定！
「…不是主人的力量弱小。」 零的意念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剧烈情绪波动，带着点安抚孩童的味道，轻轻辩解。
「而是…零的存在方式…本身就很…特别。像是一块磁铁的另一极…非常非常强的另一极。靠得太近…另一头的磁铁就暂时…‘找不到方向’了…等零…离开了…或者主人习惯了零的‘重量’…它就会重新…动起来的。」
这个磁极的比喻过于浅显，却透出本质——零的存在本身，似乎代表着一种接近世界底层规则的力量等级。万物萃取并非畏惧，而是陷入了面对巨大信息差时的本能性“停摆”。
「坏消息是…」 零的意念再次传来，打断了路凛的思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零感觉到…主人你身体里面…好像…还有另外的东西…有点‘饿’…它在趁万物萃取‘睡着’的时候…偷偷汲取万物萃取维持运转的‘基础能量’…零看不清楚那东西…很模糊…但感觉…不舒服。」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体内还有东西？！不是异能，而是某种趁虚而入、汲取万物萃取能量的“寄生者”？！
路凛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致！冷汗几乎浸透后背。他从未有过体内存在其他实体的感觉！万物萃取的沉寂，难道不仅仅是“压制”？还是被内部侵蚀的开端？！这解释太过惊悚，让路凛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北国极寒般凛冽！车厢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副驾驶位上，江月汐浑身一震！她看不见路凛的表情，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瞬间爆发后又强行压制下去的、近乎实质性的冰冷与杀意！如同置身于一座即将爆发的冰山脚下！她放在匕首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路凛沉默了几秒，强行将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抽离出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但更深处蕴含着某种风暴前的压抑：
“你提到的那个…‘引力井边缘’的模糊感知……就是鹰眼卫星之前发现的信号？”
「是…也不是。」 零的意念有些飘忽，像在努力辨认一幅模糊的图画，
「那个方向…有。…感觉像是指示牌…很小…很微弱。真正让零感觉到‘边缘’压力的东西…比那块小牌子要庞大得多…也…沉默得多。它像一片凝固的‘阴影’。现在…它只是在那里…很沉…很安静…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沉寂的庞然大物？指示牌般的信号？路凛感觉像是用盲杖在一片漆黑的巨大迷宫中摸索，只能触及边缘冰冷的墙壁和意义不明的碎片标记。零的感知混乱而碎片化，却又带着某种直达真相核心的骇人直觉。
“最后一个问题，”路凛的意念带着最后一丝拷问，
“你在那座收容站地下苏醒……是自主意识驱使的？还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召唤’？或者是…被我靠近的万物萃取气息所‘吸引’？”
「……零想…回家。」
小女孩的意识突然变得低落而茫然，冰冷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迷茫和悲伤。
「零不知道…为什么会去地下那个冷冰冰的格子…醒来的时候…感觉那里很黑…很挤…零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去光线多的地方…零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似乎在一个…充满‘光’的地方呆过？」
她的意念像迷路的孩子般无助。
「零不是…被谁叫醒的…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召唤’…零只是…自己…醒了。然后…主人的辉光…那种万物萃取的味道…确实很香很香…是零熟悉的东西…它就…飘在地下深处很远的地方…吸引着零…过来看一看…确认一下…」
不是自主苏醒？是自然“醒了”？路凛的眉头紧锁。一个可能是宇宙级灾祸关键“钥匙”的存在，像一个睡梦中的孩子一样，在潮生城地下自然苏醒？然后被自己的异能气息吸引？
荒谬！太荒谬了！这感觉比一场精心策划的陷阱更让人不安！仿佛命运的骰子被一只无形的手随意掷下，而他好死不死就在那一刻带着万物萃取来到了潮生城！
就在他试图消化这最后的惊人信息时——
“呜——嘎——！”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着剧烈的撞击感从车顶传来！整个车身剧烈地一震！
车窗瞬间被泼洒的浓稠暗绿色粘液完全覆盖，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车体装甲板也被什么东西重重擦刮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敌袭！！”驾驶位上负责开车的士兵反应极快，嘶声吼道！猛打方向盘！
几乎在遇袭的同一瞬间！
冰冷的意识声音如同针扎入路凛脑海！
「主人…小心！上面！很多…很多讨厌的…小虫子…！」 那是零的警告，带着一丝被打扰睡眠般的不悦。与此同时，咔哒…咔哒… 微弱但清晰可闻的金属锁链摩擦声也从后车厢隔板传来——是零试图移动的声音！那具束缚着她的特殊枷锁似乎正在承受某种无形的压力！
没有时间深究零最后的谜题了！
路凛眼中寒芒暴涨！
永劫双刃的刀柄瞬间被他握紧！冰冷的刀气瞬间弥漫整个驾驶舱！
车外，密集的翅膀拍打声和尖锐的嘶鸣由远及近，如同暗绿色的死亡风暴再次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