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天刚蒙蒙亮。
整栋宿舍楼就跟炸了锅似的，瞬间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哨声、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学长学姐拿着喇叭穿梭在楼道里喊“新生集合！动作快点！”的催促声混成一片。
楼道里满是忙乱的呼吸声、衣料的摩擦声，还有偶尔掉东西的碰撞声，热闹得像个早市。
祁阳和赵刚、李哲早就被提前定好的闹钟吵醒。
三人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那套刚发下来的迷彩作训服——布料粗糙得磨皮肤，肩线宽出一截。
裤腿长得堆在鞋面上，穿起来松松垮垮，活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孙伟则裹在被子里哀嚎，把脑袋埋得严严实实。
“才六点啊！这简直是要命！”
“我高中都没起这么早过，大学第一天就遭这罪……”
“赶紧的！别磨蹭了！迟到了指不定要挨罚！”
赵刚手脚麻利地穿好自己的衣服，一把将孙伟从床上薅了起来。
把皱巴巴的迷彩服塞到他怀里：“你看看你这裤子，都穿反了，标签还在外头呢！”
四人好不容易穿戴整齐。
胡乱抓起帽子和腰带，跟着楼道里的人流跌跌撞撞地冲向操场。
一路上不断有人停下来系鞋带、捡帽子，还有人分不清左右脚穿错鞋。
场面混乱又透着股滑稽的热闹。
操场上已经黑压压站了一片迷彩服。
各个学院、各个专业的标识牌竖在人群中，一眼望不到头。
祁阳他们顺着人流，很快就找到了金融学院的集合点。
不少同班同学已经在这儿排队了，脸上都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对军训的忐忑。
辅导员刘老师也穿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
正站在队伍旁边，跟几个穿着笔挺军装、表情严肃的教官低声沟通着什么。
神情比学生们还紧张，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自己的学生迟到或缺席。
“立正！稍息！”
没过多久，一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年轻教官大步走到他们方阵前。
声音洪亮得像打雷：“我是你们一排的教官，姓洪！未来两周，由我负责你们的军事训练！”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八个字：服从命令，刻苦训练！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方阵下面传来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应。
还夹杂着几声没睡醒的哈欠，显得有气无力。
“都没吃饭吗！”
洪教官猛地吼了一嗓子，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声音这么小，是怕惊着蚂蚁还是怎么着？大声点！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这次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喊，声音整齐又洪亮。
直接惊起了远处树梢上栖息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走了。
洪教官这才稍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开始详细讲解今天的训练内容和纪律要求。
重点强调了时间观念和仪容风纪，小到帽子的戴法、腰带的系法。
大到训练时的站姿、口号的音量，都做了明确规定，丝毫没有含糊。
太阳渐渐升高。
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操场上，温度也跟着一点点往上爬。
空气里渐渐弥漫起燥热的气息。
站军姿，成了军训的第一课。
“抬头！挺胸！收腹！两肩后张！”
“两臂自然下垂，中指紧贴裤缝线！下颌微收，目光平视前方！”
洪教官拿着一根训练棍，在队列里来回穿梭。
时不时停下来纠正着同学们的动作，手指偶尔会戳一下某人松懈的后腰。
或者拍一拍没站稳的肩膀。
才站了不到十分钟。
就有人开始忍不住晃悠，有的偷偷活动脚踝，有的悄悄调整姿势。
显然还没适应这种高强度的静态训练。
赵刚是体育特长生，身体素质本就比一般人好。
此刻站得笔直如松，紧绷的迷彩服把他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来。
眼神专注，丝毫不见懈怠。
李哲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顺着脸颊往下滑，眼镜片都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
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双手紧紧贴在裤缝上，不肯有半点松懈。
祁阳调整着均匀的呼吸，感觉还好。
心里暗自庆幸早上出门前不仅涂了高倍防晒霜，还特意穿了一件速干吸汗的内衣。
不然此刻肯定早就汗流浃背、浑身难受了。
孙伟则一脸痛苦，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站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偷偷摸摸想放松膝盖，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结果立马被洪教官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
“那个同学！出列！”
洪教官的声音突然响起，指着孙伟。
“偷懒耍滑是吧？五个俯卧撑！现在就做！”
孙伟苦着脸从队列里走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吭哧吭哧做了五个不太标准的俯卧撑，胳膊都在发抖。
迷彩服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小片，站起来时还差点打趔趄。
引来队列里一阵低低的哄笑。
“归队！”
洪教官瞪了他一眼，“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偷懒，就不是五个俯卧撑这么简单了！”
孙伟赶紧低着头跑回自己的位置，再也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休息哨声终于响起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瘫坐在地上。
有的直接躺倒在草坪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手里的水杯拧开就猛灌水，仿佛刚从沙漠里逃出来一样。
恨不得把整瓶水都倒进肚子里。
祁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1.5升大容量水杯，慢慢喝着温水。
补充着流失的水分。
赵刚凑了过来，嗓子都喊哑了，声音沙哑地说：“你这水杯可以啊，这么大一个，够喝一上午了！我这小瓶子早就见底了。”
“嗯，特意为军训准备的，怕不够喝。”
祁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独立包装的清凉湿巾，递给他。
“擦擦汗？能降降温。”
“谢了兄弟！你可真是救星啊！”
赵刚毫不客气地抽了一张，直接糊在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得叹了口气：“爽！太爽了！这湿巾简直是军训神器！”
李哲也慢慢走了过来。
累得直接坐在了祁阳旁边的地上，喘了口气说：“没想到站军姿这么消耗体力，比我做一套理综卷还累，浑身都僵了。”
祁阳笑着递给她一张湿巾，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根能量棒。
“补充点糖分，能缓解点疲劳。”
李哲愣了一下，连忙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外和感激：“你想得也太周到了，准备得这么齐全。”
不远处的孙伟看着这边。
默默扭过头去，喝着自己早上在校超市随便买的小瓶矿泉水。
几口就见了底，只能拿着空瓶子在手里把玩，脸上有些不自然。
训练间隙，大家也慢慢开始熟悉起来。
同一个排里，除了金融系的同学，还有旁边国际经济与贸易、会计等几个专业的新生。
虽然来自不同的班级，但此刻都穿着一样的迷彩服，有着一样的疲惫和新奇。
休息时，大家围坐在一起。
互相抱怨着教官的严厉、天气的炎热。
或者聊聊各自的家乡、高考的分数。
吐槽一下食堂早上不太合口的早饭，再分享几句对军训的忐忑。
几句话下来，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
有人没带够水，很快就有同学主动分给他一半。
有人鞋带散了没注意，旁边的人会悄悄提醒一声。
有人被太阳晒得头晕，立马就有同学递上清凉油。
这些简单又纯粹的互动里，最初的那点陌生感和隔阂渐渐消融。
一身迷彩服，成了此刻最统一、最亲切的身份标识。
下午的训练内容是停止间转法和齐步走。
听起来都是些简单基础的动作，可真到了实际训练中，却闹出了不少笑话。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向左——转！”
洪教官的口令一落，队列里总有几个人反应慢半拍。
转错方向，差点跟对面的同学脸撞脸。
慌忙调整姿势时又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齐步——走！”
口令响起，队伍开始向前移动。
可有的同学手脚不协调，直接同手同脚顺拐了。
胳膊和腿往一个方向甩，看起来又笨拙又好笑。
有的同学步子迈得太大，有的又太小。
导致整个队伍走得歪歪扭扭，像一条慢悠悠往前爬的疲惫毛毛虫。
洪教官气得脸更黑了。
训练棍在手里敲得“砰砰”响，一遍遍叫停队伍。
重新讲解动作要领，示范标准姿势。
嗓子都快喊劈了，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那个高个子！说你呢！赵刚是吧！”
洪教官指着赵刚，“你步子迈那么大，是想一个人走出一个排的气势吗？”
“还是想把后面的同学都甩在身后？收着点！跟旁边同学的步子对齐！”
“还有你！”
洪教官又指向另一个同学，“摆臂能不能自然点？胳膊跟焊死了似的。”
“硬邦邦地甩来甩去，跟机器人似的！放松！想象自己的胳膊是被风吹动的，自然摆动！”
“最后的那个同学！注意力集中点！”
“别东张西望的，看看别人是怎么练的！心思都飞到哪儿去了？”
祁阳因为动作标准、心态平稳。
全程没怎么被教官点名批评，偶尔还会被教官当成正面例子。
让大家向他学习，这让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一天的训练下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浑身肌肉酸痛，尤其是腿和肩膀，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少人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烫发红，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脱皮。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时间。
食堂里挤满了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各个饿得像狼似的。
打饭的队伍排出去老长，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盯着窗口里的饭菜，咽着口水。
祁阳他们四个好不容易凑到一张桌子旁。
二话不说就埋头苦吃，没人说话。
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大口吃饭的咀嚼声。
连平时最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孙伟，都多啃了两个馒头。
把餐盘里的土豆烧肉扫荡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剩下。
“累死我了……”
赵刚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我感觉我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抬一下都费劲。”
“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明天估计得疼得下不了床。”
“晚上回到宿舍，最好用热水泡泡脚。”
李哲一边慢慢吃饭，一边建议道。
“再简单拉伸一下肌肉，不然明天肌肉肯定会更酸，甚至会抽筋。”
他自己也在悄悄地活动着酸痛的肩膀，缓解不适。
孙伟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端起免费的汤喝得呼噜响。
额头上还留着一道下午戴帽子压出的红印子。
脸色依旧有些疲惫，但比起早上的抗拒，此刻已经平静了不少。
祁阳听着他们的抱怨，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确实很累，但这种纯粹的、身体上的疲惫。
以及这种朝夕相处、一起吃苦的集体生活，对他而言还挺新鲜的。
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充实。
他看着周围同样穿着迷彩服、同样一脸疲惫。
却还在互相说笑打闹的新同学们，心里隐隐觉得。
这两周的军训肯定不会无聊，甚至可能……会有点意思。
成为一段难忘的回忆。
晚上回到宿舍。
祁阳第一件事就是把汗湿的迷彩服和内衣泡在盆里。
然后冲了个凉水澡，冰凉的水浇在身上。
瞬间缓解了一天的燥热和疲惫，舒服了不少。
孙伟则直接瘫倒在床上装死。
连平时最爱玩的游戏都提不起兴趣。
嘴里还时不时嘟囔着“再也不想早起了”“明天能不能下雨”。
祁阳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拿出手机。
家族群里爸妈已经发来一连串消息，问他军训累不累、吃不吃得惯、有没有被太阳晒到。
他想了想，回了句：【还行，有点累，但挺有意思的。同学们都挺好，互相照顾着，不用惦记。】
然后他点开新建的班级群。
里面已经热闹得不行，大家都在疯狂吐槽洪教官太狠、天气太毒。
还有人晒出自己被晒黑的胳膊和脖子，调侃自己“一天就从白面小生变成了黑炭”。
两个临时负责人林薇和王鹏则在不停地发着明天的集合时间、训练要求和注意事项。
还贴心地分享了不少缓解肌肉酸痛、防晒补水的小技巧。
他放下手机，躺在床上。
身体虽然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很放松。
窗外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其他宿舍楼里模糊的笑闹声和说话声。
还有远处隐约的虫鸣。
军训才刚刚第一天。
同学们之间就已经产生了那种略带拘谨，却又因为共同“受苦”而迅速熟络起来的特殊氛围。
还有训练中那些不可避免会出现的小糗事、小插曲。
以及大家在不经意间悄悄建立起来的默契和友谊。
都让这段看似枯燥辛苦的军训，多了几分温暖和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