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大多已经被驱赶到围场内圈,留在外侧的并不多。是以在猎犬去寻找猎物时,裴执聿便搂着姜岁先四处随意转转。
今日晴光甚好,与前两日的阴沉截然不同,枯败的草地上还映着零星雪光,衬着淡蓝高远的天空,如一幅苍凉寥廓的画卷。
这里不似长安繁华,却也有着长安没有的空荡宁静。
贵族间向来喜欢游山玩水,今日的风光又好,来这里赏景游玩的人并不少。
正贴着裴执聿享受这片刻安心的姜岁,一抬眼就看见了两道在草原上显得有些醒目的身影。
只见一名年轻女子坐在一匹雪白的马上,略显笨拙的握着缰绳。一旁则有位男子正凑近说着什么,面上带了点纵容的笑意,片刻后,那女子便驱着马慢慢踱步起来。
她辨认了一会儿,口中轻轻地“咦”了一声。
裴执聿低头看了眼,随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低声:“夫人认识?”
姜岁点点头:“夫君,那就是那天我帮过的阿霖。”
“边上的那位……应该就是梁王殿下吧?”
尽管早就从青竹那里知道了阿霖的长相,裴执聿还是配合地发出了一声略显惊讶的:
“的确是梁王殿下。”
“原来如此,真是凑巧。”
姜岁定定瞧了一会儿,裴执聿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
“…夫人要过去吗?”
姜岁这才慢吞吞低眸,埋回玄氅间闷声:“一面之缘而已,还是不去叨扰了。”
她的回答正中裴执聿下怀,他嗯一声,当即拉了拉缰绳,引着马往相反的方向去。
姜岁转过脸,往阿霖的方向最后瞥了一眼,眉心轻轻拧起。
是巧合吗,为何这么快就又碰见她了?
还是梁王殿下带着来的…这种适合在老皇帝跟前露脸的时候,梁王竟带着妾室来游山玩水。
真是奇怪。
另一边,阿霖抬眸望来时,恰只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玄色身影往不远处行去。
她眨了眨眼,垂首与一旁的赵晟道:
“殿下,那是谁呀?”
赵晟抬起眼皮看了看,漫不经心一笑:“他啊…风光无量的裴小世子吗。”
他依旧噙着玩味散漫的笑容,但望去的眼眸中暗藏了几分厉色探究:
“怎么,本王在侧,你还能分心?”
阿霖深邃的浅色眼眸,随着微微瞪大显得更加无辜:
“妾只是觉得,按大齐规矩,臣下见到殿下,都应该来见礼才对吧?”
赵晟笑几声,握住她柔软的手捏了捏,也不知是否相信了她的说辞,只是满不在乎道:
“咱们大齐的规矩,没有这么死的,这种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你专心着本王就够了,嗯?”
阿霖垂眼,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羞怯:“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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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着猎犬而动的姜乘风夫妇,正好与避开了梁王一行的姜岁二人遇上。
姜乘风扬了扬下巴示意:“怀书,那又有只鹿,给你和小妹如何?”
裴执聿没有推辞:“多谢。”
他随即低眼,与怀中的姜岁道:“夫人,速度会有些快,抓紧些。”
怀中茸茸的头顶当即蹭着他的胸口点了点头。
姜乘风移开目光,与自己的妻子一阵挤眉弄眼。
周月白会意轻笑,也觉得挺有趣。
此前三朝回门和上月回府的时候,她还觉得裴执聿与姜岁看起来有些疏离,现在瞧着,倒是好上不少。
瞧了一会儿,她轻喝一声,先行提速跟上猎犬,姜乘风也立刻赶上。后头的裴执聿扣紧怀中人后,也迅速跑马追去。
姜岁在骤然加快的速度中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不远处,猎犬们已经缩紧了包围圈。当中的鹿惊惶无比地来回跃动,但每一条退路都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徒劳做些无用的挣扎。
裴执聿徐徐停下,接过跟随在旁的青竹递来的弓箭。
“夫人,要试试吗?”
怀中立即传来轻快的回应,随着声音一道出现的,还有她迫不及待伸出的手。
裴执聿唇角轻挑,温声指点着她握到弓上的正确位置,随后掌心覆在了她手背上,再做最后的调整。
“……在这儿。”
手把手引弓的姿势让两人挨得更近了些,裴执聿稍稍倾身,胸膛压在姜岁背上,手臂与手臂相贴,将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呼吸间,凛冽的空气中,还夹杂着属于怀中人的馨甜气味。
裴执聿放缓了呼吸的节奏,张弓的动作慢得近乎磨蹭,不像是在教射箭,更像是一个延缓了的漫长拥抱。
身后传来的温度与随着呼吸的缓慢起伏,皆令姜岁睫羽颤了颤。那股浅淡的却将她笼罩的冷香,以及双手被紧裹住的温热,更令她眸中浮起几分过度的愉悦。
她装着无力,好让裴执聿握得更用力些,一边仰起脸,细声细气地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裴执聿似乎也不着急射箭,颇有耐心地一一回答,还低下头来,生怕她听不清似的,高挺鼻梁快要蹭到她的鬓发,低声缓缓回应。
两人心照不宣地磨蹭,半晌都没将箭射出去。
姜乘风不免狐疑回望。
便见身形高大的郎君将娇小少女完全笼罩在怀中,手掌包裹着少女柔荑引导着她一同用力,手背上的筋络随之凸起起伏,蜿蜒没入劲装窄袖中。
而自玄氅间探出的少女面庞带着欣然笑意,她状似学得认真,但在感觉到姜乘风的目光后,便立刻看了过来,随后黠然同他眨了眨眼。
姜乘风轻轻啧了一声:就知小妹也是别有用心。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扬声:“怀书,快些,鹿要跑了!”
铮地一声似回应响起,利箭离弦而出,姜乘风还未看得清,就先听到不远处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以及猎犬们兴奋的吠声。
周月白在旁低呼一声:“好箭法。”
尽管裴执聿今日怀中多了一人,但依旧是漂亮的一箭穿眼。
随侍们自去将猎物取来,裴执聿也小心收起了弓,免得伤到姜岁,一边还轻声询问:
“没吓到夫人吧?”
岁岁从前毕竟都在闺中,他特意对准着眼睛,就是担心流血太多让她害怕。
姜岁摇了摇头,身子却在微微颤栗。
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她又想起了,幼年时那只被自己亲手摔死的兔子。
她感受着皮毛下的温度渐渐流逝,柔软的身躯缓缓僵硬……这种无比清晰的掌控感,令人上瘾。
虽然那之后,她就被父亲严厉教训了一通,并且再未做过类似的事情。
不过今日……父亲应该也不会说她吧?
姜岁思索着,又继续回应裴执聿,带笑的尾音扬起,藏着某种隐秘的欢欣:
“夫君,我哪有这么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