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灵心乱如麻,没了继续试探的心思,随口称乏便将人打发走。
姜岁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依旧礼数周全地同她福身告退。走出殿门时,外头数盏宫灯摇曳,朦朦胧胧照亮走在最前的一个高大身影。
有人来寻赵玉灵了。
许是来者不想引人注目,并未有太监通传身份。
但现在还能出入宫闱,往公主这儿来的,只会是皇亲国戚。
姜岁步子一顿,旋即退到边上行礼。
虽然匆匆一眼没有看清,那灯也只照到了半身的位置,但姜岁大约猜出来,是某位皇子。
反正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她模糊地称了声“殿下”。
来者在她面前站住,姜岁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角衣摆。
在宫灯的光亮下,能清晰辨出,上头绣着四爪金龙。
果真是皇子。
二皇子梁王赵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垂首行礼的人,朦胧夜色衬着低垂面庞,仿佛犹抱琵琶半遮面,添了些欲说还休的风情。
目光停留片刻,他状似不曾留心地道了句免礼,继续往里走去。
但在入殿见着赵玉灵后,赵晟第一句便问:
“皇妹,方才那位夫人,是何人?”
赵玉灵尚且不安,乍听自己的皇兄还问起姜岁,顿时没好气道:
“二哥都知道是夫人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哪怕才回长安不久,她也听说了些二皇兄的声名。
赵晟没什么别的错处,母家不算太出挑不会引皇帝忌惮,才智谋略也还算出色;只有一点不好,便是太好美色,风流成性。
梁王府的后院热闹非凡,挤得都快住不下人了。至多勉强说他还有些底线,只你情我愿,从不强迫谁。
赵晟被小了一轮的幺妹驳了一下,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摆着皇兄架子道:
“没规矩,怎么和兄长说话的?”
赵玉灵抿抿唇,没多少真心道:“皇兄见谅。”
“那是姜太傅家的三娘子,安平侯世子的夫人。”
听到裴执聿的名头,赵晟眼里的兴味也散去不少。
原来是那麻烦的皇城司指挥使啊……
美人如斯,真不知父皇为何要赐这桩婚事。
赵晟心知哪怕没有旨意,太傅之女也和他无甚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胡想一通。
赵玉灵并不理会皇兄的心思,接着问:
“……这么晚了,皇兄来做什么?”
坦白来说,她和这年长太多的皇兄,根本没什么感情。
只是近来似乎他们也看出老皇帝的性子转了,时不时就到自己面前,或是探一探老皇帝情况,或是做一做兄妹情深的戏码。
估摸着眼前的二哥,也是这心思而已。
果然,赵晟笑道: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我不比皇妹侍奉父皇左右,近日繁忙,也没能多回宫看看。不知父皇最近……身子骨如何?”
赵玉灵轻轻撇嘴,用早就应付过其他人的回答应付道:“父皇精神好了些,太医说有些见好的模样。”
赵晟颔首,也看不出高兴还是失望。
他遂继续:“父皇难得身子好些,皇妹,有些烦心事,就不要让父皇看着了吧,你觉得呢?”
赵玉灵狐疑:“……二哥,我也管不着这些。”
赵晟一摆手:“别担心,就是一点弹劾的折子。皇妹帮二哥一回,二哥帮你斡旋一下驸马的事情,怎样?”
赵玉灵眼角轻跳。
听这吊儿郎当的无谓语气,她大约猜到所谓弹劾折子是什么了。
定是弹劾他又纳了数房小妾私德有亏吧……这色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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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在赵玉灵这儿耽搁了一阵,姜岁返回住处时,裴执聿已等候了片刻。
迈入舍内,一旁的沉璧刚打算上前来解披风,裴执聿便已经迎过来,指尖勾住了系绳。
姜岁垂眼看他动作,一边柔声问:
“夫君用过姜汤了吗?”
裴执聿点点头,将披风取下递给一旁等候的拾月,视线扫过沉璧又收回,一手轻轻搭着她肩头往屋内带去:
“怎么进宫这么久?”
姜岁毫无所觉般,顺口回答道:
“七殿下召我去说了会儿话,便稍微晚了些。”
“对了,殿下还送了些药材给我呢。”
她说着带笑望向身后,沉璧会意,立刻将木匣捧了过来。
……药材?
裴执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目光示意沉璧后退,落回姜岁身上时,又重新变得柔和:
“殿下同夫人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殿下有位友人遇着些夫妻的麻烦,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
裴执聿拧了拧眉:“哦?夫人说什么了?”
姜岁在软榻上坐下,仰脸看他,笑意未变:
“我说…事情全貌未知,我也不便妄下断论,就劝殿下也先不要插手夫妻间的事情了。”
裴执聿嗯了一声,眼神微暗,在她身侧坐下。
她又是见岁岁,又送药材,还问岁岁夫妻间的事……莫非是与岁岁胡说了什么?
但看岁岁的模样,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他不便追问所谓“友人”的夫妻之事,不然就太没分寸,是以只能问些别的:
“殿下她……没有为难夫人吧?”
姜岁连忙摇摇头:“夫君说什么呢,殿下不是早就与我们赔礼过了吗,怎么还会为难我?”
裴执聿微垂着眼,将她神色收入眼底。
坦诚自然,没有任何说谎的心虚,也不曾有受过惊吓或威胁的慌乱。
看来……赵玉灵应该没多嘴,只是心急了些。
算算时日,也确实差不多该给她解药了。
裴执聿心中稍稍松快,决定稍后再同沉璧确认一番。
姜岁亦暗自松了口气。
多亏她走时留了个心眼,让拾月留下来盯着下人们收拾,把沉璧带了过去。
这样等会儿……夫君要是想问什么别的,就可以直接问沉璧了。
有拾月在这儿看着,夫君方才,应该也不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甚好甚好。
姜岁轻轻眯眼,小口饮完手中仍温热的姜茶,终于觉得浑身寒意散去,便道去沐浴,贴心地给裴执聿留出询问沉璧的空间。
裴执聿并未多想,她一向爱干净,今日还奔波了大半日,好好放松一下也正常。是以听她这么说,当即颔首应下。
目送着那道娇小身影进入盥室,里头传出细微的水声后,他才收回目光,唇角笑意淡下,与沉璧平静道: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