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裴执聿与赵逸自去了书房谈事。
房门掩起,近处只站了青竹与赵逸的亲随两人,其余下人们都自觉地往退到回廊远处,与书房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屋内,裴执聿慢腾腾饮着茶水,他垂着眼,乳白的热气将眉目氤氲如画,清贵雍容。
赵逸无奈轻笑一声,叹他这时候还有如此闲情雅致细细品茶,实在沉得住气。
“怀书,想问就问吧。”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清润的眸中坦然,被一旁灯火暖着。
裴执聿亦问:“殿下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都没再废话。
“他给了你什么?”
赵逸默了默,道:
“他的意思,六弟养伤这段期间,我来接管兵部。”
他说得很慢,近乎一字一顿。
兵部,原是秦王所辖。
且秦王的舅舅,德妃的哥哥,便是现任兵部侍郎。
兵部的不少人,都与秦王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别提秦王的外祖父,还是身为两朝元老的右丞。
裴执聿了然:皇帝是要借赵逸的手,把这股势力好好削一削。
秦王外家本就强势,在前些年,秦王接管兵部后,更加势头难挡。
最初时,不少人都觉得,储君的位子,就要这么定下了。
“所以…呵,殿下又要替人干脏活了?”
面对好友的挖苦,赵逸只能无奈笑笑。
他一旦接管,其他人的注意都会被立刻吸引过来,朝中原先已快稳定的局势又将变动……
一个永远在互相制衡的朝堂,才能使皇权永远高高在上。
也不知老皇帝是对他太放心,把这种活交给他办;还是根本不在意,就算他失败,被排挤出长安甚至身死都无妨。
或两者兼有。
裴执聿讥讽归讥讽,见他神色微寞,便道:
“殿下,我会助你。”
“……但殿下要做好,无法全身而退的准备。”
赵逸抬眼,神色平静,却带着种莫名的执拗:
“怀书,但吾无意于此。”
“不管旁人是否相信,吾只行分内之事。”
裴执聿眉心轻动,似想劝什么,但最终淡声道:
“好。”
赵逸轻轻一笑:“怀书,多谢。”
他知道,裴执聿会配合自己的决定。
就像,若裴执聿另有打算,他也会配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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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秉烛深谈,直至夜半。将回长安后的大致计划理了个七七八八后,赵逸告辞离开。
裴执聿略带倦意地揉了揉眉心,随后起身,衣袖轻挥,书房内的灯火霎时熄灭。
他带着冬夜的凛寒回了主屋,脱下披风往里走时,惊讶发现寝屋内还亮着一点莹莹光亮。
微弱昏暗的光,正拉出一团影子,在屏风上摇晃。
裴执聿眼神一滞,步子不自觉放缓,随即又加快。
他绕过那架宽屏,果见屏风后的床榻边点着一盏琉璃灯,帘幔半放半卷着,姜岁穿着雪白寝衣,抱着一团被揉乱的锦褥窝在床角,此时迷迷瞪瞪揉着眼看过来。
在对上那双含着睡意的惺忪眸子时,裴执聿的视线迅速扫过她,一股燥意窜上,烧得他喉头有些紧。
但他还是不自觉放轻呼吸:
“怎么不睡?”
姜岁放下揉眼的手,轻轻眯着眼仰脸看他。散下的青丝因这动作擦着两臂往身后垂落,发出细微的布料窸窣声。
灯下看美人,昏昏灯火将她面庞柔和得不像话,她微微张大茫然的眼,似乎在辨认什么。
随后,她极慢地向他伸出双臂,鸦睫眨动了一下,唇角弯了弯,檀口轻启轻合,吐出一字:
“抱。”
柔软清晰的一字,却令裴执聿瞳心骤缩,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岁岁…在说什么?
但他的身子已本能似的俯下,只是声音滞涩地再次确认:
“夫人…能再说一遍吗?”
姜岁皱了皱眉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庞,心中烦躁嘀咕。
她说得很难懂吗?
被身体传来的焦渴折磨到现在都没能睡着的姜岁,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唯一清晰的念头,
就是抱他。
见着裴执聿明明都凑过来了还犹犹豫豫,她心中一恼,索性主动探身将人搂住。
裴执聿不曾设防,她抱过来的气力又不算小,被她突然的动作一带,于是整个身子向前,顺着她的力道将人直接压在了床上。
姜岁摔进柔软锦褥间,却并未放手,反而还更收紧了些,抵在他肩窝处的脸轻蹭了蹭,又往他耳际方向凑去,眼眸满足弯起,唇间溢出一声小小的喟叹。
啊……终于舒服了。
裴执聿早已撑住了身子,生怕自己压着她,被搂着的腰身僵硬得不行,原本还算清醒的头脑也因眼前之事混沌起来。
他险些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屏住呼吸,微微调整了姿势,用一侧身体支撑住后,另一边的手便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搭上了姜岁的腰身。
然后,收紧,翻身。
让姜岁趴到了身上。
隔着数层衣料传来的体温,和耳边轻轻的甜腻呜咽,好像都在告诉他。
不是梦。
奇怪…岁岁明明没有喝醉,这是怎么了?
尽管心跳因兴奋快得咚咚作响,裴执聿却还是为她的异常有些担心,于是低声询问:
“夫人,做噩梦了吗?”
低哑柔和的声音如丝绸,在耳畔轻轻拂过,姜岁正因周身焦渴的缓解舒爽得后脊发麻,浑身都酥酥痒痒的,压根没注意他的话。
夫君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听不懂,有点吵。
于是她含糊地随口应了一声,便维持着抱他的姿势,在他怀中拱着蹭上,凭先前数次下药后摸黑亲吻的记忆,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他的唇。
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熟悉的馨香充斥唇齿间,裴执聿的手臂难以控制地收紧,一只手掌几乎立刻扣着她的后脑勺,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压来。
夜半昏光的暧昧氛围,显然也令他回忆起了那数个黑暗却疯狂的夜晚。
此时此刻,多么相似,却又……多么不同。
岁岁,是醒着的。
主动的。
感谢……不知是否存在的,岁岁的噩梦。
随着亲吻加深,他漆黑眼底寸寸攀起近乎痛楚的愉悦,两人同样灼热的呼吸,几乎能将对方烫伤。
他头一次在尚且醒着的姜岁面前表现出了失控。
挂在牙钩上的帘幔在轻晃中垂落,遮蔽了床侧那晕本就微弱的灯光。
沉重喘息间,他望着被完全笼罩的娇小身影,哑然断续:
“……岁岁。”
如在浪中飘摇沉浮的姜岁眯着失神的双眸,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清,就低低应了一声。
旋即被人近乎啃咬似的重新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