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狂风嘶吼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如同耗尽了力气的巨兽，喘息着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沙粒还在不甘地拍打着岩石，发出窸窣的声响。
老者——他自称姓张，让苏浅月叫他张老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张望，随即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停了！沙暴停了！仙师大人，咱们可以动身了！”
苏浅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立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疼的四肢。洛无涯也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内敛，显然伤势恢复了不少。
三人钻出低矮的石洞，外面天色依旧昏黄，但视野清晰了许多。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覆盖着一层新的黄沙，一些耐旱的荆棘丛顽强地从沙土中探出头，更显荒凉。
张老伯将那块下品灵石用破布层层包裹，珍而重之地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然后背上他的破背篓，拄着木棍，精神抖擞地在前面带路。
“两位仙师跟紧俺，这戈壁看着平坦，其实有不少流沙坑和毒蝎窝，可不敢乱走！”张老伯絮絮叨叨地提醒着，语气比之前恭敬了何止百倍。
苏浅月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戈壁的路并不好走，松软的沙地让她每一步都耗费更多力气。她看着前方洛无涯依旧从容的步伐，忍不住小声嘀咕：“修为高就是好啊……”
走了不到三里地，苏浅月就感觉有点喘了。她正想开口要求休息一下，走在前面的洛无涯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苏浅月一个没留神，鼻子差点撞上他挺直的后背。
“怎么了圣子？”她揉着鼻子，含糊不清地问。
洛无涯没回头，目光落在侧前方一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沙地上，声音平淡：“有东西。”
他话音未落，那片沙地猛地拱起，一道黄褐色的影子快如闪电般从沙土中激射而出，直扑向距离最近的张老伯！那是一只足有脸盆大小、尾钩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巨大毒蝎！
张老伯吓得“哎呀”一声，腿都软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那毒蝎的尾钩即将刺中张老伯小腿的瞬间，洛无涯只是随意地屈指一弹。
一道细微的青色气劲破空而出，精准地击中了毒蝎的头部。
“噗！”
一声轻响，那凶悍的毒蝎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整个身体就如同被无形的大力碾过，瞬间爆成一团浑浊的血雾和甲壳碎片，淅淅沥沥地洒在沙地上。
张老伯惊魂未定，看着地上那滩污迹，又看了看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弹走一粒灰尘的洛无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磕头：“多、多谢仙师救命之恩！多谢仙师！”
苏浅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这地方虫子都这么大个儿吗？”她凑近看了看那毒蝎的残骸，啧啧两声，“这尾钩看起来挺值钱……呃，挺毒的。”
洛无涯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前行。只是接下来的路程，他看似随意，却总能在苏浅月即将踩到某个松软沙坑或者靠近某丛可疑荆棘时，用一道微不可查的气劲提前将危险化解于无形。
苏浅月起初还没察觉，直到有一次她明明感觉脚下沙子一软，却像是踩在了一层无形的垫子上，稳稳当当。她疑惑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洛无涯，又看了看自己脚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嘴角忍不住悄悄翘了起来。
这债主……还挺细心？
五十里路，对于凡人来说是一段艰难的跋涉，但在洛无涯暗中照拂下，三人终于在日落前，看到了一片低矮的、由黄泥和石块垒砌而成的建筑轮廓。
那就是石疙瘩镇。
镇子比苏浅月想象中还要破败。围墙低矮残破，入口处连个像样的门楼都没有，只有两个穿着破烂皮甲、抱着锈迹斑斑长矛、无精打采的卫兵。镇内的房屋大多低矮阴暗，街道上铺着碎石，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牲畜粪便和贫瘠土壤混合的怪味。
一些面黄肌瘦、衣着褴褛的镇民看到张老伯带着两个衣着气质明显不凡的陌生人进来，都投来了好奇、麻木，甚至带着一丝隐隐贪婪的目光。
苏浅月被那些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洛无涯身边靠了靠。洛无涯神色不变，周身那清冷疏离的气质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让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不敢过于放肆。
张老伯显然在镇上人缘不错，或者说，他怀里那块灵石给了他十足的底气。他挺直了常年佝偻的腰板，对着那些窥探的目光大声道：“看什么看！这是俺请来的贵客！真正的仙师大人！”
他特意加重了“真正”两个字，似乎意有所指。
他引着二人来到镇子中心一处相对“体面”点的建筑前——一座由稍大石块砌成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画着一个粗糙的酒碗图案。
“这是镇上唯一的客栈了，”张老伯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条件简陋，委屈两位仙师了。”
苏浅月看着那四处漏风的墙壁和脏兮兮的门帘，嘴角抽了抽。这条件……确实很“客栈”。
就在这时，客栈那破旧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略显干净绸缎长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的中年胖子走了出来。他目光先是狐疑地扫过张老伯，随即落在洛无涯和苏浅月身上，尤其是在洛无涯那即便风尘仆仆也难掩的清华气质上停留片刻，小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精明的光芒。
“哟！张老头！你这是打哪儿请来的贵人啊？”胖子掌柜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目光却像钩子一样在苏浅月和洛无涯的衣衫、配饰上扫来扫去。
张老伯赶紧上前，压低声音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还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放灵石的位置。
那掌柜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切了，几乎要滴出蜜来：“哎呀呀！原来是远道而来的仙师！快请进！快请进！小店有上好的房间，保证清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接洛无涯并不存在的行李，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苏浅月腰间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其实没装啥值钱东西）的普通储物袋。
苏浅月被他那赤裸裸的、仿佛在看两只大肥羊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往洛无涯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
“圣子……我怎么感觉，咱们像是进了黑店啊？”
洛无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满脸堆笑的掌柜和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窥探的视线，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并未回答苏浅月的话，只是抬步，率先走进了那家名为“客栈”的石屋。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