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辛掩唇低笑,笑声沙哑。
“花老板说的是,咱们这位城主,在那方面的癖好......可是众所周知的磨人,知弦你这身子骨,经得起几回折腾?”
杜枕溪阴鸷地瞪了闻辛一眼,却又无法反驳。
侍寝......
湛知弦强装镇定,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
丹朱阁里的侍寝,从来都不是恩宠,而是刑罚。
是剥除所有尊严,将人踩进泥泞里的羞辱。
他想起父亲跪在书房外的石阶上,想起君天碧那双深不见底的冷瞳,想起那张他曾经短暂休憩过的软榻......
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冻结了湛知弦心头那丝微弱的摇曳。
是了。
君天碧终究是君天碧。
今日赏识,或许明日便是雷霆之怒。
丹朱阁依旧是囚笼,他依旧是玩物。
只不过从一件可以被随意毁坏的玩物,变成了一件暂时还有点用处的玩物罢了。
那点所谓的人味儿,不过是更危险的毒药。
他收敛心神,将所有情绪深深藏起,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谨慎,对着花欲燃微微颔首:
“花老板说笑了,城主厚恩,知弦唯有尽心办事,不敢有非分之想。”
花欲燃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摇着他的扇子走开了。
闻辛继续摆弄他的毒草。
杜枕溪只是踹了一脚旁边的花梨木圆凳,甩袖走回内间。
湛知弦转身看着那些赏赐。
明珠耀眼,典籍厚重。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赏赐。
是自由,是家族的平安。
而这一切,在君天碧手中,永远都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他轻轻抚过那些冰冷的明珠,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
整整一天,湛知弦并未离开丹朱阁。
只在自己那方小天地里,对着君天碧赏赐的那些孤本典籍,整理纷乱思绪。
而此刻的君天碧,心思也正活络。
湛知弦的用处,让她忽然意识到,她这后院里,似乎还养着不少......奇珍异兽。
个个身怀绝技,也个个心怀鬼胎。
浪费了,倒是可惜。
比如,她现下正缺钱。
也可能一直缺钱。
“传花欲燃。”她淡淡吩咐,“陪孤出府,走走。”
命令传到丹朱阁时,花欲燃拨弄金算盘的指尖微微一顿。
君天碧主动找他?
还要出府?
这可比天上下刀子还稀奇。
他面上笑得更灿烂了,利落地收起算盘,整理了一下华贵衣袍。
“城主相召,是欲燃的荣幸,正好,也去看看城主大人的善政成果。”
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驶出城主府。
车内空间宽敞,熏着清冷的香。
君天碧换了一身低调的墨色常服,未戴冠冕,只用一根玉簪束发,少了朝堂上的凛冽威压,却多了几分清贵公子的疏离感。
她靠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仿佛真的只是出来散心。
花欲燃坐在她对面,面上带笑,心里却飞快盘算着这位祖宗今日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果然,马车刚驶出内城,君天碧就睁开了眼,“花老板近来生意如何?”
花欲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笑容不变:“托城主的福,勉强糊口罢了,如今这世道,生意难做啊。”
“哦?孤怎么听说,你前阵子刚打通了通往南海的新商路,利润颇丰?”
他干笑两声:“城主消息灵通,不过是小打小闹,风险极大,赚的都是辛苦钱,还要打点各方......”
“辛苦钱更值得珍惜。”君天碧打断他,懒洋洋的,“正好,孤欲在城南再设一处官办善堂,收容孤寡,只是这银钱方面......略有短缺。”
“花老板心系百姓,不如捐个五万两,聊表心意?”
五万两?!
花欲燃脸上的笑容差点裂开。
他强忍着骂娘的冲动,笑意周旋:“城主慈悲!只是五万两实在......欲燃近来周转确实不便,可否容属下些时日,或者......先捐三万两?”
“四万八。”君天碧眼皮都没抬。
“城主......”
“四万五,不能再少了。”君天碧根本不给商量,“还是说,花老板觉得孤的善堂,不值这个价?”
花欲燃牙都快咬碎了。
这根本不是商量,是明抢!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值!当然值!城主仁德,我......捐!”
“很好。”君天碧满意地点点头。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到了东城外。
粥棚已经搭起,流民们排着长队,虽然依旧面黄肌瘦,但眼中已有了些许生气。
君天碧并未下车,只隔着车窗看了片刻。
花欲燃看着窗外景象,心思电转,正想趁机说几句便宜话,或许能挽回点损失,却听君天碧又开口了。
“流民虽暂得安置,然冬日漫长,衣食医药所耗甚巨,尧光城库房经此一事,怕是也捉襟见肘了。”
花欲燃打定主意装傻,语气殷勤:“城主仁德,泽被苍生,些许耗费能换得民心安稳,自是值得。”
君天碧挑眉看他,“花老板倒是深明大义,既如此,孤听闻花老板名下商行,近日刚到了一批上好的御寒棉衣和疗伤药材?”
“这个......确有此事。”他硬着头皮道,“只是这批货早已订出,买家是......”
“哦,订出了?”君天碧也不听,纯勒索,态度称得上和蔼,“那便退了吧,违约金,孤让库房赔你三成。”
三成?!
花欲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批货利润极高,违约金至少是货值的五成!
君天碧这分明是明抢!
“城主,这......恐怕不合商贾规矩,日后欲燃在行当里怕是难以立足......”
君天碧轻笑一声,“在尧光城,孤的话就是规矩,还是说,花老板觉得,那些虚无缥缈的商贾信誉,比孤的旨意......更重要?”
花欲燃知道自己若再推脱,恐怕就不是损失一批货那么简单了。
他咬碎后槽牙,“城主说笑了......能为城主分忧,是欲燃的福气,这批货,便......便捐给流民了!”
“很好。”君天碧满意地靠回软垫,“花老板果然心系百姓,后续这些流民的越冬粮食,孤看......”
花欲燃头皮发麻,立刻抢道:“城主!粮食一事非同小可,欲燃商行小本经营,实在力有未逮!况且离耳城方才......”
“离耳城是离耳城,你是你。”
君天碧通情达理地帮花欲燃找信心,“孤记得,你名下有几条通往南境的粮道,利润颇丰。”
“这样,今年这些粮道的收益,便充入公中,用于安置流民吧,也算你为尧光城......尽一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