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时,正对上首座牛继宗探究的目光。
看来咱们的冠军侯乏了。
今日军议就此作罢。
柳芳,你带贾玚去清点战利品。
牛继宗抚须笑道。
右下首的柳芳干脆应诺。
众将鱼贯退出中军大帐,鏖战半日,皆是人困马乏。
柳芳突然拍上贾玚肩头。
后卫将军!
贾玚当即执礼。
战事既了,何必拘礼?
你我世交,唤声叔父便是。
柳芳眼中带笑。
叔父!
贾玚答得干脆。
这等攀附良机岂能错过?开国勋贵中,唯牛、柳、侯三家尚存实力。此战过后,三府爵位必再晋一级。有这些臂助,他在京城便不再是浮萍无依。
好!好!
柳芳朗笑着拽他出帐。
转过几处营垒,眼前赫然出现座座。
这是......
贾玚望着堆积如山的兵甲财货,一时目眩。
“贤侄年纪尚轻,初次随军出征,对朝廷军制还不熟悉。”
“自太祖立国以来,为避免重蹈前明覆辙,文武权责划分更为明确。”
“兵部仅负责募兵、训练新卒、打造兵器,并无统兵之权。”
“因此我这后卫将军不仅负责殿后,更要统管全军后勤。”
“伤员救治、粮草调度、辎重运输、战利品分配等事务皆由我处置,再分发各营。”
“依照军中旧例,凯旋前都会分发些,上至将领下至士卒皆有份例。”
“此战你居功至伟,你牛叔父特意嘱咐让你优先挑选。”
“营中物件但有所喜,尽管取用不必推辞。”
“若非你率军驰援,今日胜负犹未可知!”
柳芳环指四周,朗声说道。
贾玚顿时了然。
军中征战艰苦,若仅靠朝廷饷银与抚恤,将士们确实难以为继。
这般分配战利品的旧例,也算是给将士们添些进项,不致寒了军心。
既然柳芳如此说,想必众将都已达成默契。贾玚便不再客套,在营中从容挑选起来。
但见合眼的珠宝玉器、金刀良弓,尽数收入囊中。
柳芳特意派了两名书记官随行,将贾玚选中的物件逐一登记,稍后送往霸王铁骑大营。
“咦?”
行至一处营帐前,贾玚忽然驻足。
帐内堆放着特殊甲胄,乃是整体锻造的镀银胸甲,配有配套头盔。
甲面精雕双翅天狼纹饰,做工考究。
这些甲胄之所以引起贾玚注意,因其形制迥异于东方铠甲,分明是西洋板甲。
十五世纪末,随着金属轧制技术成熟,欧罗巴始现这类钣金胸甲。
前后两片以铰链相连,下用束带固定。
欧陆骑士皆属贵族,甲胄多饰以纹章,或鎏金错银。
此等胸甲重约六至十斤,厚不过三毫米许,轻便坚固,尤适轻骑兵草原奔袭。
“贤侄可识得此甲来历?”
“说来此物与你还颇有渊源。”
后卫将军、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指着那堆西洋胸甲,意味深长地笑道。
贾玚面露不解。
这与他有何关联?
柳芳见状大笑:此处存放之物皆属鞑靼大汗亲卫天狼骑。
贤侄莫非忘了被你击溃的鞑靼中军?
贾玚恍然。
先前率两千霸王铁骑突袭鞑靼后军时,确有一支骁勇骑兵阻拦,原是天狼骑。
柳叔父...
贾玚忽有所悟,目光热切地望向柳芳。
柳芳爽朗道:缴获军械本不可擅动,但这些既为战利品,贤侄尽可取用。
左右两帐内存有天狼骑兵器,另有鞑靼精锐甲胄,贤侄可随意挑选。
贾玚欣然致谢。
初次相见,柳芳如此慷慨,令他颇生好感。
最终贾玚取得三千天狼骑装备,另获万余副鞑靼骑兵甲胄及大量兵器。
午后时分,这批军械悄然运抵霸王铁骑营地。
激战过后的大同镇,士卒们皆已沉沉睡去。
无人察觉这一幕,贾玚顺利接收了这批兵器。
来人。
回到营帐,贾玚神色肃然,低声唤道。
主公!
一名霸王铁骑快步进帐,躬身行礼。
即刻放出猎鹰,以最快速度通知赛罕部。
命其其格亲率一万骑兵离开坝上高原,赶赴宣府长城外。
我会在那里等她。
贾玚目光如电,沉声下令。
遵命。
霸王铁骑迅速退下安排。
片刻后,三只猎鹰携信掠过大同镇上空,向西疾飞而去。
从鞑靼王庭缴获的十二对猎鹰,三对留在赛罕部,三对留在军中,其余六对及二十名鹰奴已送往神京,交由黑冰台研习驯鹰之术。
中原自古以鸿雁传书,后改用信鸽。草原广袤,唯有苍鹰能抵御天敌,故游牧民族驯养苍鹰为信使,兼作侦察之用。
苍鹰虽难驯养,却远胜信鸽。其飞行高度、耐力及安全性皆更胜一筹。除苍鹰外,女真等族亦驯养海东青。
中原地域广阔,猛禽种类繁多:平原秃鹫、山林金雕、沼泽游隼等。若黑冰台掌握驯鹰之术,信鹰规模必将扩大。
当夜,大同镇燃起盛大篝火。
鞑靼人溃逃时遗弃的十余万头牛羊,佐以中原美酒,令将士们大快朵颐。
历经生死考验的士卒们,借此盛会尽情宣泄情绪。
此战首功之臣骠姚校尉贾玚所到之处,必引发将士们热烈欢呼。
这一战后,宁国府嫡子贾玚的威名彻底传遍九边。
大同、宣府两镇军民皆知,贾玚便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声望甚至盖过了京城的皇帝。
这正是他苦心经营的结果。
官职爵位皆是虚名,唯有这赫赫威名才是根本。
只要威名不坠,即便贾玚无官无爵,只需在大同振臂一呼,便有万千将士誓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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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雍熙三年,九月初一,卯时三刻。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依次肃立,静候每月一次的大朝会。
“陛下驾到!”
尖锐的宣喝声响起,群臣纷纷跪伏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雍熙帝在宫人簇拥下步入大殿,落座后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垂首而立,殿内一片肃穆。
雍熙帝目光扫过群臣,沉声道:“边关告急,征北大军正与三十万鞑靼铁骑血战大同。”
“辽东急报,女真调兵遣将,意图不轨。”
“甘肃镇奏称,瓦剌大军集结,欲与鞑靼遥相呼应。”
“国事危急,诸卿可有良策?”
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此等军国大事,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无人敢轻易开口。
“堂堂大乾,竟无人为朕分忧?”
见群臣沉默,雍熙帝眼中怒意渐生。
这时,文官之首的张廷玉出列奏道:“陛下,女真、瓦剌不过趁火 ** 。九边重镇固若金汤,当务之急是速解大同之围。鞑靼若退,甘肃、辽东之危自消。”
兵部尚书魏东亭随即附和:“张大人所言极是。大同战事拖延日久,恐生变故。”
“臣等附议!”
众臣齐声响应。
龙椅上的雍熙帝指节发白——满朝文武,除张廷玉、魏东亭外,竟尽是庸碌之辈!
同一时刻。
神京,永定门外。
一名锦衣骑士纵马疾驰,背后三面旗帜迎风招展。
“捷报!征北军大败鞑靼!”
“捷报!征北军大败鞑靼!”
洪亮的呼喊声回荡在城门内外,随着快马的奔行,迅速传遍城中各处。
** 街上,百姓纷纷避让。
报信的锦衣军畅通无阻,直奔皇宫。
“陛下!”
“大同捷报到了!”
乾清宫掌宫内相苏培盛快步进殿禀报。
什么?
龙椅上的雍熙帝猛然起身,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登基三年,急报不断,却从未有过捷报,今日乍闻此讯,怎能不惊?
“启禀陛下。”
“大同镇以八百里加急传捷报至神京。”
“锦衣卫信使正在殿外候旨。”
苏培盛连忙补充道。
“快!速传!”
雍熙帝难掩激动,高声下令。
“是。”
苏培盛亲自出殿迎接。
殿内文武百官目光灼灼,齐齐望向殿门方向。
“踏踏……”
不多时。
一名风尘仆仆的锦衣军百户大步进殿,躬身行礼:“锦衣军百户周顺,参见陛下!”
“免礼,速报捷报!”
雍熙帝急切催促,目光紧锁周顺。
周顺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呈上:“陛下,此乃征北大将军亲笔奏报。”
“八月十五,骠姚校尉贾玚率三千铁骑渡斡难河,直抵狼居胥山,攻破鞑靼王庭,俘获鞑靼王子、扎萨克图王子、土谢图王子、鞑靼太师、平章政事等 ** 及家眷一百二十七人。”
“八月二十九,征北军、大同守军、宣府守军于大同镇外与鞑靼决战。”
“骠姚校尉贾玚亲率部众,自漠北突袭鞑靼后军,阵斩大汗车不登班珠尔,夺黄金大纛,大破敌军。我军乘胜追击,斩获大胜,鞑靼仅三万骑逃脱,尸横遍野。”
轰!
消息如惊雷炸响,满朝震动。
大同大捷,征北军大胜,鞑靼大汗授首,王庭倾覆,此乃百年未有之大胜。
群臣瞠目结舌,连张廷玉亦难掩惊色。
群臣之中,贾政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工部员外郎的官袍下藏着颤抖的双手。
乾清宫内相苏培盛疾步上前,锦衣军百户周顺呈上的军报在他手中一转,便递到了雍熙帝案前。
雍熙帝指尖划过火漆,战报上的墨迹还带着边关风沙的气息。待看清内容,这位素来沉稳的 ** 竟失态地拍案而起。
好!好!
笑声震得殿梁微颤,三年来压在他肩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三十万鞑靼铁骑折戟沉沙,这份功绩足以让元丛之战的辉煌黯然失色。从今日起,再无人敢妄议他是太上皇的提线木偶。
苏培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