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渊就站在张子忠的面前,却无法迈出一步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脉,都陷入了僵滞,“怎会如此?消息可有错漏?”
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他有些惊愕。他给她的许诺,若是连宁母都保不住,又谈何长相厮守?
张子忠单膝跪地,斩钉截铁,“皇上,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消息千真万确。”
李扶渊宛如在九霄云层中踏步,脚步轻盈而无力,随时有跌入深渊的可能,见他整个人开始不稳,张福海上前将他搀住,缓缓靠在了书柜上,“皇上。”
他摆摆手,猝然地闭上眼睛,“可曾查出,是何人所为?”
“因事发突然,加上杭州这几日下起大雨,私塾的痕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不过皇上放心,属下已着人调查此事,定会早日将真凶绳之以法。”
顿了顿,张子忠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皇上,那个女人恐怕不能——”
李扶渊紧紧咬牙,来控制脸上的扭曲,他猛然推翻书柜,一本本古籍砸在地面上,“滚,你们都滚出去。”
“皇上,她——”
张福海连忙用拂尘扇了他的后背,“你给我住口,让皇上静静。”
张子忠被兄长拉出殿中,到了庭院,他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凭什么阻止我?”
“你若敢讲出来,命就保不住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张福海白了他一眼,“皇上有多喜欢她,你不是不知。”
“正因为如此,现在连宁家都保不住了,谢滢琅更不能留在皇上身边。”
张福海长叹一声,脸色沉重,是啊,谁都可以,但她不行。因为是皇上将宁月臣致死,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连宁母都死了,若叫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搞的鬼,她还不得和皇上拼命?
殿内安静得诡异。
李扶渊双手抱胸坐在椅上,殿中未燃灯火,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那几乎崩溃的心。老天爷为何要给他开这种玩笑,本来还有宁母宁刻羽这个筹码,如今连他们都死了,他该如何承受?
倘若她恨他,不,他不敢想象。
谢府
清晨,谢滢琅刚洗漱完毕,就听瓜子跑着走进,“小姐,外面来了位赵小姐,说是要见你。”
“她?”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谢滢琅记得上回离开长安之前,她就开始对自己避而不见。原以为她对自己已经有隔阂了,没想到……
犹豫了一会,还是同意,“让她进来吧。”
片刻,赵纤瑶主仆便被瓜子领到了正屋。
“妹妹!”赵纤瑶笑意盈盈,似乎全然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一见到谢滢琅,便脚步匆匆奔到她面前,似久别重逢的亲姐妹一般。
手被她执起,谢滢琅扭动了下身子,却依旧面不改色,“瑶姐姐来了。”
赵纤瑶也不生分,拉着她来到案前坐下,并命银梨将锦盒打开,“自打上回一别后,姐姐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妹妹。知晓妹妹在江南经历了许多,苦了妹妹了。”
她提出一琉璃盏,“你看,这是我每天新鲜采摘的露珠。我知你好茶,喜蜜,有了这些露珠,泡起来的茶会更甘甜。”
上回写了好几封信送过去,她都没有回音。如今就贸然上门,还对自己大献殷勤,这让谢滢琅有些不习惯。
在赵纤瑶将琉璃盏递给自己时,谢滢琅没有亲自接过,而是令瓜子收下,“谢姐姐美意。”
窥见这一生疏的举止后,赵纤瑶与银梨对视一眼,示意她退下。这几日在谢府学了些规矩的瓜子,似乎也有所动,跟着走出。
房内一片安静,谢滢琅看着赵纤瑶,笑笑没有说话。
倒是赵纤瑶先启口,声音还带着哀婉,“妹妹可是在同我置气?”
“怎会?姐姐多虑了。”谢滢琅嘴角依旧挂着笑,却将目光落在别处。
顿时,赵纤瑶咬起唇来,如花似玉的脸上尽是憋屈,染上了胭脂色,“我知妹妹心里定是在怪我,上回对你不理不睬的。可我在家处处受制我爹,他说一句话,我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上回在家被我爹训斥后,我是在没心情同别人闲聊。妹妹,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吗?”
在她以手掩唇的瞬间,谢滢琅似乎动容了,掏出怀里的丝帕,轻轻为她拭擦泪珠,“我知,姐姐莫要多心了。我只是一想到,即将进宫为妃,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所以……”
“我明白,”赵纤瑶搭上她的手背,“刚好,我们以后都会在长安,可以相互扶持。”
在谢府待了一个早上,赵纤瑶踏上归家的马车时,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银梨一边给她捶了捶背,一边嘀咕着,“小姐,那谢滢琅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你,之前是,现在更是。你为什么还要和她打交道呀?”复尔,小声提醒,“难道小姐忘了之前那个卜卦,总有一日,你会因她而死?”
“你又来了,那箴言有何可取之处?”赵纤瑶狠狠地拂去她的手,不悦之色油然而生,“到底我和她还是朋友,如今我在家处处受制于人,她马上就要当妃子了,先过一下场面,说不定以后还能找她帮忙。”
赵纤瑶走后,谢滢琅也不闲着,当即拿起一本酿蜜的工艺书籍来,仔细研读。经历过这么多事,原先的蜂群也都没关顾上,是该重拾旧业了。
片刻,瓜子蹦跳着走了回来,嘻嘻地对她笑着,“小姐,那赵小姐看起来人好好哦,她临走前,还给了奴婢小礼物。不过奴婢不敢收。”
“你做得对,”谢滢琅放下书籍,饶有意味地看着她,“以后在进宫也是这样,不要让别人觉得,随便一点东西,就能将你收服。”
刚用完午膳,谢府里就来了一群宫人,为首那人便是慈安殿的首席太监,福东来。
一见到谢滢琅,便点明来意,“谢小姐,太后娘娘召你即刻进宫。”
谢道安就站在女儿身旁,听到此话,便知来者不善,于是对福东来拱手赔笑,“这位公公,能否让在下同小女前往?小女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似太后娘娘此等金尊玉贵之人,在下怕她应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