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的交通员”小周那充满紧张气息的传递任务,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自身微小,却成功地在猎手谷正文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促使他暂缓了全面收网的雷霆行动,转而采取了更具耐心、也更具野心的“放长线钓大鱼”之策。他布下的监视网更加隐秘,也更加专注,死死盯住了“安宁新村”联络站和小周这条线,期待着更大的猎物上钩。
然而,就在谷正文精心编织的陷阱旁,作为核心目标的蔡孝乾(“张先生”),在经历了前一段时间日益增强的“打草惊蛇”式压力后,其自身的危机应对机制,在一种复杂而矛盾的心态下,也开始发挥作用。这种作用,却并非朝向有利于他生存的方向,反而阴差阳错地,发出了一道致命的“错误信号”。
蔡孝乾并非对危险毫无感知。街头增加的巡逻、路口频繁的检查、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监视感,都让他如芒在背。他骨子里残存的地下工作警觉性,与长期奢靡生活滋生的侥幸心理,在此刻激烈交锋。最终,一种混合了恐惧、自负和误判的复杂心态,促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暂停核心活动,暂时蛰伏。
他的“蛰伏”表现为:减少了前往“安宁新村”等核心联络点的频率;暂停了与“陈太太”等高级别下线的直接会面;将一些不太紧急的事务交由小周这样的基层交通员去传递;自己则更多地待在相对安全的寓所,或前往一些看似与工作无关的社交场合,试图营造一种“正常商人”的假象。
在蔡孝乾自己的逻辑里,这是一种“高明”的应对策略:面对压力,主动收缩,避其锋芒,待风头过去再图发展。他自负地认为,凭借自己的经验和反侦察能力,已经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但并未暴露核心,这种“以静制动”的策略,足以化解眼前的危机。他甚至可能觉得,最近的“平静”正是他应对得当的证明,危险期已经过去。
然而,他这自以为是的“蛰伏”,在猎手谷正文的眼中,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解读。
连续几天的严密监视下来,谷正文发现,“张先生”的活动模式发生了显着变化:高频次的秘密接头减少了,核心联络点的出入频率下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似更“正常”、更“社交化”的表象。这种变化,让谷正文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收缩……”谷正文在办公室里,对着最新的监视报告,喃喃自语,眼神锐利,“他察觉到了压力,他在试图切断外围联系,转入更深层的潜伏状态。”
这个判断,非但没有让谷正文感到沮丧,反而让他更加兴奋和警惕!
“这说明什么?”他对手下分析道,“说明第一,我们的侦查方向绝对正确,已经打到了他的痛处!第二,此人的反侦察意识极强,绝非普通角色,一旦让他彻底潜入水下,再想挖出来就难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现在正处于由动转静的关键过渡期!这个时期,他最脆弱!因为他需要处理手头的敏感物资、安排下线、销毁证据……这些收尾工作,必然会产生新的联络和行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在谷正文看来,蔡孝乾的“蛰伏”,不是危机的解除,而是危机总爆发前的最后准备!是猎物意识到危险后,试图钻回洞口的最后挣扎!如果此时不果断收网,一旦让他完成潜伏,就如同泥牛入海,前功尽弃!
“错误的信号”产生了致命的效果。蔡孝乾本想通过“静”来示弱、来麻痹对手,却不知在真正的猎手眼中,这种“静”恰恰暴露了他“惊”的本质和正在进行的“逃”的准备。
“不能再等了!”谷正文猛地一拍桌子,眼中寒光四射,“猎物已经受惊,正在回巢!必须在他彻底消失前,掐断他的退路!通知各行动组,原定计划不变,严密监控所有目标!一旦发现‘张先生’有处理文件、约见关键人员或准备转移的迹象,立即行动!收网时间,就定在……他下一次与核心人员或物资接触的时候!务求人赃并获,一网打尽!”
“是!”
一张更紧、更急的网,在短暂的“平静”假象下,以更强的力度,悄然收缩。而自以为得计的蔡孝乾,却对这迫在眉睫的危险,产生了致命的误判。
这股暗流汹涌的“平静”,同样被深度蛰伏中的我们(吴石、聂曦)敏锐地感知到。寓所外那种针扎般的监视感似乎略有松弛,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却并未消散,反而有一种暴风雨前极度压抑的死寂。
“老师,”我低声向老师汇报这几日的观察,“外面的‘眼睛’好像没那么紧了,但……感觉更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老师吴石站在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凝视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脸色异常凝重:“这不是放松,聂曦……这是弓弦拉满后的静止。谷正文不是在撤退,他是在瞄准。蔡孝乾的‘安静’,恐怕……是送给了他最后一道催命符。”
我们都明白,最后的审判,即将到来。下一个微小的动静,就可能引爆整个火药桶。而我们,只能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等待那一声注定要响起的惊雷。